第94章 九四(2 / 2)

又瞥了一眼那架子床,“我就說這花紋俗氣。”

柔成無奈道:“哪一宮的娘娘都是這個花紋的,內務府就備的這個,自顧帝妃都取一個好意頭罷了。您是沒看到繡院送來的床帳子,那葡萄葫蘆瓜瓞綿綿小童子才是活靈活現呢,可見這宮裡風氣如此。”

“沒審美。”宋知歡嘖嘖感歎兩聲,又轉了一圈兒,便覺著困意上來了。

她昨夜因為搬家興奮,硬生生熬到半夜,到底年齡上來的,這會子興致一下去就困得不行,柔成忙帶人服侍她寬衣洗漱,送她上了床。

遷宮之日晚間請安免了,敏儀這會子正為了自己沒分個地盤鬱悶著呢。到底為了弘暉,也得和皇帝聯手演一出“舉案齊眉、鶼鰈情深”的戲碼。

中宮位子要穩,太子地位要穩,她總得有些割舍。

冊封禮定在二月中,內務府送了貴妃等級的冠服來。

柔成給了太監打賞,回來見宋知歡倚著羅漢榻發呆,便輕聲道:“這都二月裡了,倒春寒還這樣嚴重,比往年冷了許多。”

宋知歡身上毛邊兒的衣裳還沒下身,腿上搭著一條銀紅軟氈,手裡擺著個小湯婆子,聽了柔成的話回過神來,隨口道:“再看看吧,過幾日也該好些了。春播不是還早著呢嗎?”

柔成笑道:“是還得等些日子,隻是若總這樣冷著,咱們行動也不便宜。”

一時說著話,辛娘捧著個小茶盤慢步近來,將一隻蓮花蓋碗奉上,笑道:“這幾日您有些咳嗽,備的是百合杏仁羊乳酪,嘗嘗?”

柔成挽袖掀了蓋碗,又將一隻小銀匙奉上,宋知歡嘗了一口,眼睛一亮:“這味兒比從前的好像好了不少。”

辛娘笑了,“宮裡的份例杏仁送來的極品,比從前用的可不好了許多?”又道:“這些日子見了許多食材,都是從前難得的,等奴婢調著方兒地給您做,保準茹素也不讓您瘦了。”

宋知歡笑眯眯答應了,“那我可等著了。”

這邊的小日子細水長流地過了起來,宋知歡很快適應了宮中的生活。永壽宮雖然較之住雲館小上不少,但有景點加成,心理上的滿足感爆棚,又有柔成幾個貼心又貼身地服侍,極為順心。

那邊太後娘娘倒是還沒停息了自己搞事情的步伐,連連稱病不起,又以身逼迫皇帝下詔召十四王爺回京。

母子兩個鬥法,就苦了被夾在中間的敏儀了。

到底四十來歲的人了,敏儀這樣侍疾一二個月,便徹底一病不起了。

這一下子可是往熱油裡潑水,前朝禦史群情激奮上書太後無狀,敏儀自此稱病在養心殿後寢殿旁的體順堂中養病,太子妃自然要為婆母侍疾。太後那邊被氣的夠嗆,也沒心思管著婆媳兩個了,等恢複了妝台打算再出來折騰折騰的時候,自己剛露出點要人來侍疾的意思,後宮裡的妃子們就仿佛約好了似的。

這個封妃大典上受了風寒,那個為皇後侍疾時勞累過度,還有素來體弱堅持不住的,反正就是沒人去搭太後的茬。

太後有心指責眾妃不孝,奈何前朝的禦史們不搭這一茬,皇帝倒是去侍疾,心機男在大臣麵前故意咳了兩回,便有大臣諫言保重龍體了。

於是太後那裡又沒人問津了,她老人家又鬨著要讓宗室王妃侍疾,禦史們可不樂意,向皇帝上書要求太後“養頤安年、修養品性”。

皇帝隻能表達出萬分的無奈來,當庭拭淚。

宋知歡聽說了,默默在心中想道:心機男計謀得逞。

沒錯,心機男已經成為了皇帝繼胤禛大爺之後的另一外號,隻宋知歡在心中念叨,無外人知曉。

且說後宮裡,敏儀病了,宋知歡還去陪了兩日,後來自己也“染了風寒”,就老老實實在殿內蹲了七八日,待外頭風頭差不多了,方才往養心殿去看敏儀。

永壽宮到體順堂可方便,永壽宮外自有一條甬道通養心殿吉祥門,一入吉祥門,沒多遠便是養心殿後寢殿,敏儀就在後寢殿東側三間打通了的耳房裡居住。

聽了狹窄了些,其實也很是闊朗,隻是處處擺設簡樸素雅,其實仔細算下來,隻怕比翊坤宮內殿擺設價值也差不多了。

宋知歡入內時徽音正服侍敏儀用藥,隻見敏儀身著靛青衫子,倚著迎枕歪在炕上,烏油油的頭發盤在腦後梳著一個簡單的包頭,沒佩首飾,沒上脂粉,顯出幾分衰老之態來。

宋知歡腳步猛地一滯,忽然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大家都老了。

敏儀笑著看來,見她頓在那裡,便打趣道:“喲,這是怎麼了?咱們知歡在哪兒受了委屈了?”

“沒什麼。”宋知歡搖了搖頭,一麵慢慢入內,一麵長長歎了口氣,“隻是忽然發覺,原來咱們都老了。”

“我們老了,你可沒老。”敏儀握了握她手,見入手熱熱的,便笑了一下,讓她在炕上坐了,輕笑著抬手撫了撫眼角額間的細紋,歎道:“我算是最小的了,麵上也有了細紋褶皺。華姝與青莊更是。寧馨幾個年輕,還看不大出來。唯有你,和華姝青莊年紀相仿,比我還大上兩歲,卻不顯老態,肌膚細嫩的緊。”

說著,嘖嘖感歎道:“當真是,操心的勞碌命老得快呀。”

“你是說我閒嗎?”宋知歡揀了塊點心在手中還沒入口,聽了這話便抬頭看先敏儀,道:“我也很忙的好吧。”

“是是是。”敏儀無奈笑著,“你忙著吃吃喝喝,忙著逗小娃娃,忙著看話本子,忙著……”

一時屋子裡笑聲不斷,宋知歡決定還是不揭自己的短了,見敏儀用畢了藥,便自小攢盒內紮了一塊蜜餞果子遞過去,輕聲道:“甜甜嘴兒。我怎麼覺著你的藥愈發苦了呢?”

“都隔了多久了,還不許換方子的?”敏儀笑了一聲,道:“太醫說我這兩年操勞的緊,身子虛的有些過了,要慢慢溫養。”

宋知歡聽了內心著急,敏儀見此笑著安慰她道:“我還沒急,你急個什麼呢?放心吧,太醫說了,無妨的。咱們不是約好了,要一起活到九十九嗎?安心。”

說著,她輕輕在宋知歡的手背上拍了拍,笑著道:“我這藥啊,怕是要喝上一段日子了。這些日子總覺得屋子裡都是藥氣,你看看,不如把你調的香揀些能熏屋子的送我?”

見宋知歡還是不大放心的樣子,她便無奈道:“你可安心吧,沒什麼大事兒。這病說到底還沒正經發出來,太醫就發現了,慢慢喝藥,好的日子在後頭呢。”

徽音也勸道:“阿娘可彆操心了。額娘的身子確實沒什麼大礙,隻需慢慢溫補便好。”

宋知歡又看了她們兩個兩眼,見都很是認真,便放下心來,連聲道:“若真有什麼問題,可必定要告訴我的。若是瞞著我,我可不依。”

“哪敢瞞著您啊?”敏儀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打趣般地嗔她一句,然後指了指她手中的點心,道:“這乳酥是玫瑰餡兒的,想來你不愛吃。旁邊那個格子裡的是芝麻棗泥核桃花生的,添著青絲兒,倒不膩口,你嘗嘗。”

宋知歡於是將手中那一塊放下,依言拈起另一個格子裡同樣皮子的乳酥嘗了一口,然後連連點頭:“這點心滋味好!比辛娘的手藝也不差了。”

敏儀笑了笑:“這是先帝爺禦用餑餑房的手藝,能不好嗎?”

徽音在一旁笑道:“前兒毓慶宮小廚房作了青玉豆糕,媳婦吃著滋味倒好,清甜不膩,命人給額娘與阿娘都送了,也不知覺著如何?”

敏儀點了點頭,道:“那個點心味兒也好,用過藥吃倒不膩。”

宋知歡仔細想了想,也道:“確實滋味不錯,從前青玉豆糕若說好,還是百味樓的最好。他家的點心號稱是前明宮廷秘方,我吃你送去的,倒比那邊還好些。”

“可見這些年宮廷秘方沒少改進。”敏儀笑著打趣了一句,娘仨都笑了起來。

一時敏儀又問徽音:“前兒不說秀澤染了風寒?如今怎樣了?”

徽音將一盞蜜水奉與敏儀,然後笑道:“好多了。前兒禦花園的花開了,那丫頭去賞花,受了寒氣。倒也不嚴重,用了藥,好了許多了。昨兒她哥哥出宮,又特意給她帶了百味樓的點心,那丫頭就更好了。”

宋知歡笑道:“永璉昨日帶回來的點心確實不錯。從前常吃,不覺什麼,如今身處內宮,吃到外麵的手藝倒是很驚喜。”

“要不然說是璉小子的用心呢?”提起孫兒的孝敬,敏儀亦是眉開眼笑,又道:“昨兒點心也給前殿送了,聽說咱們萬歲爺拉著大臣們炫耀呢。這下子可有不知多少朝廷棟梁家的小子們要遭殃了。”

“人都怕比較啊。”宋知歡發出一聲感歎,“和永璉一比,我就覺得弘皓可以扔了。”

“這又是怎麼了?”敏儀先時一怔,複又恍然大悟,笑了起來,“人家不就是送了你一部《南華經》嘛,手抄的,足夠用心了,何況還有一架屏風跟著呢。”

宋知歡向後倚了倚,端著茶碗啜了口清茶,長長歎了口氣,“我算是徹底明了了,我這輩子都逃不開他和修婉了,修婉身處蒙古,千裡迢迢給我送個禮,本來我是很驚喜的,翻看一開,打頭一部《金剛經》,結尾一部《地藏經》。嗬,倒是有孝心。”

可我不信這些啊!

我隻是一個平凡無奇的馬克思信徒,馬哲一遍過的那種。

宋知歡默默於心中感歎道。:,,,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