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並不算高大,甚至可以稱得上單薄瘦弱,然而火把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剪影。
眾人隻要看到他的影子,心就能安定下來。
好些得到幫助的百姓自發地走到他附近,向他拜謝。
郡王府的侍衛會將百姓帶到各處安置。
在今天這場水災中,縣裡有許多人被安置到了撫幼堂。
撫幼堂中有修建得高高的院牆,有乾淨整潔的大通鋪,還有許多剃成了光頭的孩子。
此時,這些孩子們懂事地在人群中穿來穿去,為大人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特殊時期,鬱徵讓人將男女分開安置。
都是一個縣的人,不少人在撫幼堂碰到了熟人,還搭起話來。
“朱大嫂,你怎麼在這?”
“吳妹子,你怎麼也在?你家招了災,家裡的人還好麼?”
“都還成。我帶著女兒歇在此處,我家那個帶著兒子睡在另一間房。房子塌了,幸好人沒傷著。”
“唉,這年頭人沒事,就是不幸中的萬幸,等過兩天洪水退去,你們把塌掉的房子收拾一下,再蓋起來就是了。”
“朱大嫂,你們家沒事吧?”
“我當家的把腿給砸斷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樣。”
睡在同一間屋子裡的婦人們心情都很沉重,誰也睡不著,有人打開了話匣子,大家紛紛聊了起來。
“今年的雨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下得那樣大,我家還特地修整過牆壁,也塌了。”
“之前不是早就傳今年會有大洪水麼,說是術士老爺們算出來的。”
“大娘,你知道有大洪水,家裡怎麼還遭了災?”
“她兒子家沒遭災,她和老頭兒住的房子塌了。”
在這種大災難中流落到撫幼堂來的人都是不幸的人,誰也不會特地戳彆人的心口,略說幾句就點到為止。
一屋子的人說完自家的情況,不知道誰在黑暗中說了一句:“現在還能有片瓦遮身,多虧了郡王老爺。”
“誰說不是?要不是郡王老爺,估計現下我已經被水衝走了。”
“郡王老爺真好,這裡的孩子們也養得好,要是沒有他,我今日估計也死在外麵了。”
“誰說不是,我現在就巴望郡王老爺長命百歲,老天要收,先收我的命。”
不知道有誰在黑暗中小聲地哭了起來。
好像懵了一天的人終於找到了主心骨,在黑暗中儘情釋放情緒。
她們在黑暗中嗚嗚咽咽地哭,外麵的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趕忙進來看。
等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來人也忍不住跟著歎息了一聲。
今夜注定有許多人不得安眠。
鬱徵在屋簷下指揮。
有許多人家房子雖然還沒有塌,但誰也不知道被雨泡一天一|夜後,那些泥做的牆角還能不能支撐沉重的房子。
為了安全起見,鬱徵令人見到這樣的房子,先把房主勸過來避難。
必要時,也可將人強行帶過來。
這麼大的雨,哪怕第一次有人組織救災,外麵還是有死人。
不幸的人們因為各種原因死亡,有不小心邁入溝渠裡被淹死的,有被砸死的,還有被洪水衝走的。
鬱徵令人將屍體放到義莊裡,過後再處理,不能讓屍體泡在水中。
這個時代大家都吃井水,現在井水已經汙染得很厲害,如果留屍體在水裡,井水會被進一步汙染。
紀衡約看鬱徵一直在忙,勸道:“殿下,我們都知道要做什麼了,您進去歇一歇吧。”
鬱徵:“不要緊,我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他們忙碌許久,外麵的事情重新恢複了秩序。
鬱徵感覺到有些冷,正要進去加衣裳,忽然看到遠方有一條火龍,正朝他們這邊遊過來。
不,那不是火龍,那是火把。
有許多人舉著火把朝這邊走來了。
鬱徵看著那火把,第一反應就是左行懷來了。
能在這個關頭帶這麼多人過來,除了左行懷,再無他人。
鬱徵的腳釘在原地,遠遠地看著遠方的情景。
火龍越來越近。
果然是左行懷帶著一隊人騎著馬舉著火把走過來。
道路上的水太深了,已經浸泡到了馬匹的胸口,他們騎馬過來的速度並不快,然而走得很堅定。
不一會兒,那隊人到了鬱徵跟前,雙方隔著不到十米的距離。
鬱徵抹去了下頜掛著的雨水,對上那雙銳利的眼睛,那雙熟悉的眼睛。
左行懷伸手勒住馬,看著鬱徵,第一句便是:“天這樣冷,殿下怎麼不多穿件衣裳?”
鬱徵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左行懷騎馬走到鬱徵跟前,翻身下馬,踩在屋簷下的積水裡。
這戶人家的屋簷壘得高,積水隻到人腳背。
左行懷站在鬱徵跟前,道:“我帶了披風,殿下穿我的披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