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038章(2 / 2)

苗詩文沒忍住笑了一下,但表情並不放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第一眼看過這個玉墜,就看出了包漿裡泛出來的賊光?”

岑歲不謙虛地點點頭,“聽起來好像有點狂妄,但確實是。”

苗詩文根本不相信,屏氣盯著岑歲說:“彆逗了,趙老師說了這玉不舊,你就說包漿有賊光,倒是會鑽空子。沒有幾十年眼力辨彆不出來的東西,你說有賊光就有賊光?”

岑歲不動氣,拿起玉墜和放大鏡,把玉身仔細看了一遍。

看的時候她慢慢說:“包漿泛賊光你不信,那就再說說沁色。古玉會有沁色,是因為在土裡埋了很長時間,本身的微量元素和土裡的一些礦物質發生反應,就產生了顏色變化。隻要有沁色,就有沁門。這個玉墜的沁門,在小童的腦殼後麵,是仿的鈣化。”

沁門是古玉和土壤中其他物質接觸,發生顏色變化的地方,一般不是有綹裂,就是玉質酥鬆變散了,也就是鈣化了,鈣化的地方會變白。

苗詩文看過那個沁門。

聽岑歲這麼說,她又僵硬地笑一下,“仿鈣化?你怎麼看出來是仿的?”

趙明遠這會早找地方坐下來安心喝水去了,看熱鬨的人卻都往前湊了湊,尤其那個大叔,湊到岑歲麵前,盯著她放大鏡下的玉料酥散部份看了一會,然後說:“看不出真偽。”

岑歲放大鏡不動,耐心開口:“仿鈣化是人為火燒出來的,很浮淺,僅僅是表麵一層,而真正的鈣化是從裡到外有深度的鈣化,你們仔細看頭發刻線的底部,裡麵的玉料沒有發白。很細節的東西,要非常仔細才能看得出來。”

聽到岑歲這麼說,那個看熱鬨的大叔,腦袋都快鑽放大鏡裡去了。

他盯著鏡下玉料看了一會,驚歎出聲:“看到了看到了,小姑娘說得沒錯,確實隻有表麵一層有酥骨,裡麵沒有酥骨。”

這種玉器和瓷器的鈣化現象,俗稱又叫酥骨。

因為材質變得鬆軟易散,像酥化的骨頭。

苗詩文嘴唇微抿,也看到了放大鏡下岑歲所說的現象,嘴唇都快顫起來了。

她氣息已然整個亂成了一團,連出聲說話的方法都找不到了。

下麵根本都不用再說了,這就是鐵證了!

真古玉的鈣化沁門不是這樣的,那是從內到外的!

可岑歲沒打算停下來,她把放大鏡放下來,特意把玉墜捏在苗詩文麵前,繼續說:“沁色和包漿一樣,確實是考驗經驗和眼力的東西,說出來有點玄乎。但我還是要告訴學姐,這塊玉的沁色雖然深入肌理,但我就是能看出來,它沁色不夠渾然天成,就是一塊做舊了的新玉。”

說著放下古玉,“最後,玉器摹古從古代就有了,人工作色開始於宋朝,為了仿造古玉,工匠們琢磨出了人工作色的方法。明朝以前的人工作色,行話裡叫‘老提油’,明朝以後的,叫‘新提油’。如果是宋朝的老提油,倒也是個寶貝,因為年代久遠,老提油和自然沁色已經很難分辨了。但是這一塊玉墜,連新提油都算不上,就是一個現代偽古玉。”

說到這,岑歲看向看熱鬨的大叔,笑著問他:“叔叔,您看能值多少錢?”

看熱鬨的大叔砸吧一下嘴,思考一下道:“雖說是偽古玉,但到底也是塊玉,仿得也還算不錯,怎麼也能值個千八百的吧。”

而苗詩文聽到這個報價,臉色整個便如死灰一般了。

然後她突然又想起來什麼,轉身就找那個男生,結果發現男生不在人堆裡了。

她慌了神轉頭看,隻見男生已經到了店門口,正要偷偷溜走。

苗詩文也是急了,轉身衝過去,一把拖住了男生。

男生被她拽急眼了,拚命掰她的手要跑,但苗詩文拽得緊,嘴裡粗聲道:“這玉最多隻值一千,你拿了我兩萬塊錢,你不能走!”

男生使勁砸拍她的手,“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舅舅說是古玉,那就是古玉,它就是值兩萬。我也沒非要賣給你,是你自己要買的,現在後悔我可不答應了。”

看苗詩文和人鬨起來了,趙明遠從桌子站起了身來。

但趙明遠還沒來得及出聲說話,那個看熱鬨的大叔就站出來主持公道了。

他看著苗詩文說:“姑娘,你這麼做,可就不合適了啊。”

苗詩文抓著男生不鬆手,回過頭來看著大叔,語氣激動道:“有什麼不合適的?他賣了假貨給我,這是騙錢,我可以報警的!”

男生張口就道:“我沒有騙你,你剛才要說不收,我就走了。”

兩人正鬨著誰也不讓的時候,岑歲又出了聲,“我剛才也看出來了,這位小哥哥確實沒有故意撒謊。他應該就是以為這是塊古玉,並沒有故意要騙你。”

苗詩文目光刷地一下轉向岑歲,“落井下石?你可真有良心。”

岑歲無奈地歎口氣,慢聲道:“從你要收玉的時候開始,我就勸了你好幾遍吧?你想想自己懟了我幾遍,兩萬塊錢買個教訓,補補腦子,我看挺值得來的。”

苗詩文氣得想咬人。

她就是拽著男生不鬆手,然後繼續耍賴道:“把錢還給我,不然我就報警!”

男生被她弄煩了,索性也不跑了,直接往門裡走兩步道:“我不走了,你報吧報吧,反正我沒有騙人。大家都看著呢,你是自己看過鑒定過,自己要買的,人家攔都沒攔住。”

苗詩文站在門邊上,憋得想死,瞬間委屈得就要哭了。

剛好這時候,趙明遠又沉聲說了句:“苗詩文,我讓你來是來乾什麼的?”

這話無疑是極具刺激性的,苗詩文眼淚啪啪就滾了下來。

她站著沒有動,抬手擦一下眼淚,委屈地吸吸鼻子,“我身上總共就隻有那兩萬塊錢,我……”

看她這樣,趙明遠吸口氣沒再說話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那位看熱鬨的大叔這又站出來支持公道,好聲好氣看著男生勸道:“小夥子,你看人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從你手裡拿了假貨,你做個好人,還人家唄。”

男生看著苗詩文這樣,還真猶豫了一下。

但最後他還是沒發善心,頂著氣息道:“憑什麼我做好人?就算是假貨,也是我舅舅被彆人給騙了。你們要找,找造假那個人要錢去。”

說完他沒再站著,一副想立馬擺脫是非的樣子,低眉便出了古董店。

他一走,其他人看著苗詩文交頭接耳議論一陣子,最後也都一個跟一個散去了。

還是那個大叔比較熱心,還站在苗詩文身邊勸了她一會,說什麼,“以後學習不要太死板,沒事多出來開開眼界長長見識,紙上談兵不行。能力不行被打眼這種事啊,在古玩圈子裡很常見的,就隻能自己認啦。兩萬塊錢不算多啦,就當破財消災了。”

苗詩文站著不說話,大叔又苦口勸了她一會,然後問岑歲要杯水喝,這就走了。

走之前還笑著誇了岑歲一會,說她:“年紀不大,眼力可真不是蓋的,牛!”

岑歲笑起來,“謝謝您誇獎,有空多來店裡看一看。”

大叔轉頭往店裡看兩眼,“得嘞,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下回再來看。”

岑歲看著大叔出門,目光收回來,就落在了苗詩文臉上。

這位大姐現在就像是霜打過的茄子,除了低頭掉眼淚,沒事吸一下鼻子擦一下眼淚,就沒彆的舉動了。

***

三分鐘後,岑歲和苗詩文還有趙明遠,麵對麵坐在了裡間沙發上。

苗詩文已經不哭了,但是臉色還是非常不好看,低著頭也不說話了,好像剛才上門挑釁嘲諷岑歲的人不是她一樣。

趙明遠看她一眼,吸口氣又問:“我帶你乾什麼來了?”

苗詩文低著頭,扣著手指甲,半晌哽著聲音道:“讓我和岑歲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互相交流互相學習。”

趙明遠看著她又問:“那你都乾什麼了!”

苗詩文低著頭吸鼻子,“我花兩萬塊錢……兩萬塊錢……買了個教訓……嗚……”

話剛說到最後,這又忍不住哭起來了,還拚著忍著聲音。

岑歲看她這個樣子,有點忍不住想笑,又怕被趙明遠看到,便抬手虛虛握拳,碰了一下鼻子擋住嘴巴。片刻後忍住了,才把手放下來。

趙明遠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這也是岑歲第一次看到這個老教授生氣,他平時一直都是慈眉善目微微帶笑的,很和藹。

氣著喝了兩杯茶,趙明遠似乎也就調整好了心情。

他沒再去說苗詩文了,看向岑歲道:“歲歲,我今天來,是把陀羅尼經被給你送過來的。考證結果已經出來了,鑒定證書也出了,是乾隆皇帝的陀羅尼經被。”

岑歲聽到這話,眼底驀地一亮。

她瞬間就沒心情管苗詩文了,看著趙明遠說:“真的嗎?太謝謝趙老師了!”

趙明遠十分客氣道:“彆這麼客氣,拿錢辦事而已,還要謝謝你,又讓我見識了一個寶貝。”

說完他把來時候拎的包再次遞給岑歲,“東西和證書都在裡麵,你看看。”

岑歲接過包,看了看裡麵疊得齊整的經被。

她把證書拿出來,打開看了看,看完嘴角露出更踏實滿足的笑容來。

看完了,岑歲把證書放回去說:“趙老師,這個我就真不捐了啊。”

趙明遠很開明道:“不必再捐了,喜歡就自己收藏,不喜歡你就找拍賣行出掉,讓彆人來收藏。一定要記住,找正規拍賣行,不要被騙了。”

岑歲連忙點點頭,“我記住了。”

趙明遠舒了一口氣,這又問:“小榮呢?今天他不在店裡?”

岑歲把裝著經被的包抱在懷裡,又衝趙明遠點一下頭:“對的,老板出差去了,說朋友讓他去看貨,今晚到家,明天才能過來店裡。”

趙明遠抬手看看時間,拍一下腿做出要起身的動作,“時間也不早了,歲歲你也該關門下班了,那我們這就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微信再聯係就好了。”

岑歲看趙明遠扶腿站起來,自己也忙站起來,“趙老師,要不我請你們吃晚飯吧。”

趙明遠看一眼蔫了吧唧的苗詩文,“本來確實是想一起吃的,現在就算啦,改天再有機會的吧。”

岑歲也看一眼苗詩文,知道趙明遠什麼意思,也就沒再多客氣。

她隨趙明遠出去,送他和苗詩文到門上,出聲囑咐他:“您路上慢點。”

趙明遠回頭衝她笑一笑,“你也快下班吧。”

說完便帶著苗詩文下石磯走了。

岑歲站在透明門簾裡看著他們走遠,苗詩文規矩地跟在趙明遠身後,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

她搖頭笑一下,沒再多看,回身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去了。

***

苗詩文跟在趙明遠旁邊。

趙明遠一邊走一邊說:“你才學了幾年考古?總共才有多少實踐經驗?上人家的門,就敢這個樣子?你是不是以為我老了糊塗了,見著什麼人都誇?”

苗詩文什麼話也不敢說了,小聲唯唯道:“趙老師,我知道我錯了。”

趙明遠還是氣,絮絮叨叨道:“我今天特意帶你過來,想讓你和她認識一下,你們都是年輕人,又都是女孩子,應該好相處才對,你向人家多學學東西,不好嗎?結果你倒好,直接把人得罪了,還丟……”

下麵的話怪難聽,趙明遠打住了。

女孩子臉皮本來就薄,她也哭了半天了,這會就給她留點麵子吧。

苗詩文從來沒被趙明遠這麼批評過。

趙明遠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她實在也是難受,哽著嗓音又說:“要不,我去給她好好道個歉,您看行不行呢?”

趙明遠輕輕吸口氣,“今天就什麼也彆再去說了,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過幾天等人家這邊氣消了,你再想想怎麼道個歉。但八成,人家是不會帶你玩的了。”

說著就又忍不住氣起來,“本來還能看在我的麵子上,和你相處相處,現在啊,唉……”

***

岑歲沒有把苗詩文多放在心上。

苗詩文和趙明遠一走,她就轉身回去裡間,拍了張陀羅尼經被的局部照片,給韓奕發了過去。

韓奕這回回複很快:【我這兩天抽空過去】

岑歲:【好的,我每天都在店裡,隨時歡迎】

和韓奕聊完,她又隨手拍了個小視頻,給榮默發了過去。

發完後彙報:【富婆下班!】

榮默正坐在回程的高鐵上。

他看著手機笑一下,回信息:【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