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祁淮注意到了這個詞,不過他又算哪門子的殿下呢？他不過是個不知來處同樣也不知歸處的孤魂野鬼罷了。
心頭這樣想，他麵上卻沒有表露出什麼，反而嗬嗬笑：“論道？我能和你論什麼道？我如此淺薄無知,又能說出什麼個大道理？”
金色人影凝視祁淮許久,最後方道：“您何必妄自菲薄？與那位有關的人事物可都不簡單。”
那位？
“哪位？”祁淮直接抓住重點。
“不可說。”
那這就沒意思了。
開了個頭，又不說全，這不就是吊人胃口嗎？
祁淮臉上的笑假了些,他也不怕這金色人影對他做什麼,直接大剌剌問道：“既然你要論，那你開始唄,不過我還真就說不出個什麼。”
金色光影似乎愣了一下，哪怕看不見他的容貌，祁淮都能感覺到他的錯愕，不過他並不是很在乎這個。
雲層上沉寂了一瞬，雄渾的男聲忽然響起：“敢問殿下,您認為人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麼？”
最重要的東西，這範圍就很大了，可在這樣一個以情為核心的世界，他想得到的答案就很顯而易見了。
祁淮摸摸下巴，笑嗬嗬道：“活著。”
金色光影：……
這也沒錯。
“那您不妨說說，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祁淮想也不想：“為了死。”
金色人影：……
他覺得他開始這場論道或許是個錯誤。
金色人影沉默了，然而祁淮不打算放過他，他想起在這個世界上所見的一切,忽然道：“你覺得有情是什麼？”
金色人影微怔：“天定姻緣，從一而終，不離不棄。”
“這麼簡單？”祁淮笑眯了眼：“那你覺得無情是什麼？”
“一刀兩斷,形同陌路。”
“可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是情，你覺得這個核心是有情還是無情呢？”
他這話落下，雲層上寂靜下來。
祁淮看了看金色人影，繼續說道：“應該是有情吧，神都得渡情劫，成天談情說愛，追著相思樹上天下地，就為了結契，為了所謂的天地承認，你看看這個神界，有哪一個是認真修煉的？不過，某種程度上而言，這個世界又無情得很，因為它掌控了所有人的命運，不給他們更改的機會，朝代的更迭早就銘刻在它的天道核心裡，無法改變。”
他說到這裡時，光幕上的畫麵流轉到人間大亂，戚氏的江山被毀，戚允被人刺殺在大殿上，綺羅的惑心鈴在之前和南方天帝的矛盾終中丟失，自此在人間顛沛流離。
而戚允死後回歸自己原本的神軀，下凡將綺羅救了回來。
祁淮指了指戚允，又指了指另一側的戰火紛呈，笑而不語。
金色人影這時才開口：“所以這就是情，有情無情都是情。”
“是嗎？”祁淮笑：“我從未聽說過，無情也是情，你真的確定？真正的情不需要姻緣線的連係，它是自然而然發展出來的，更何況，這世間的情千千萬萬種，親情、友情、同袍情，並不局限於愛情，你開口就是姻緣，你真得懂了嗎？或者說，你還要偽裝多久呢？”
他這話落下，雲層就像是光影一樣，忽地破碎，一個巨大的麵孔出現在祁淮麵前，鷹鉤鼻，丹鳳眼，嘴巴張開就能將祁淮吞進去。
四周一片黑暗，耳旁有風的呼嘯與鬼魂悲傷的嗚咽。
祁淮笑：“巨人啊，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巨人有些怔：“你怎麼知道那是假的？我的幻境之術出神入化，你怎麼會發現？”
祁淮沉思：“大概是因為我也會幻境。”
“你？”巨人嗤笑：“你那不過是個幻境種子而已，小世界可以趁威風，在大世界可什麼都不是，你趕快說真話，你怎麼發現的？”
祁淮：“我就是詐你的。”試試而已，誰知道你就這麼自爆了呢。
他當時隻是覺得，有情就是天定姻緣太扯而已。
巨人：“……”這還不如剛才那個答案。
他哼了聲，從身側將一個小玩意扔給祁淮，正是黑刃，不，或許應該叫紅刃。
“你就是僥幸而已。”巨人有些不虞，哼哼哧哧道：“本來一個輪回你就該回來了，但是呢，由於你這小蟲子害我受了罰，所以我又把你踢回了餓鬼道，至於這把武器——哦，我用那邊那些紅花兒給它染了色。”
他指向岸邊大片大片紅色的花，忽然想起祁淮看不到，便用食指和拇指將他撚起，對準了那個方向。
祁淮被他弄得很不舒服，他想起上一次和巨人不歡而散，心頭拿不準這大個子打得什麼主意：“黑刃，這大個子咋回事？”
黑刃在他懷裡震動了下，下一刻腦海中聲音響起：“有人認為寂的幻境法則不行，所以和寂打賭，要是有人能識出寂的幻境，那就是寂輸了，要是沒有，那寂就贏了，而賭注，是你的命。”
他的命……
這話的意思是，他要是能識破那他就能活著，不能的話那他就死掉。
真有意思，他記住了。
祁淮嘴角勾起一抹笑。
此時巨人已經將他放了下來，用食指戳了戳他背示意他趕緊走。
他仰起頭，對巨人道：“我的身體呢？你總該把我的身體還回來吧。”
“你的身體？”巨人微偏腦袋：“那也不是你真正的身體，你身上的氣息駁雜，按理說不該是純人類，不過，你現在好像也隻能回到那具身體裡，算了，反正都這樣了。”
他又哼了一聲，手在虛空中撈取，直接撕破空間將前太陽聖子安祁淮的那具身體給撈了回來，將祁淮靈魂放入身體的時候，他嘴上還哼哧著：“這才是真正的空間法則，能撕破界與界之間的壁壘，你那種隻是過家家而已。”
祁淮腦袋有點暈。
巨人的動作不停，把他靈魂塞入身體後又直接撕破空間將他丟入了另一個世界，伴隨而來的還有暈頭暈腦的黑刃和他的一句話：“要不是那個人，老子早就弄死你了知道嗎？”
……
……
祁淮過了許久才清醒過來，海浪拍打在他的臉上，將他徹底拍醒。
日頭正盛，炙熱的陽光灼得人睜不開眼，他伸出一隻手遮擋住些許，最後眨眨眼，慢慢看清這個世界。
海浪，沙灘，椰子樹。
就像是到了一個度假勝地，還是完全沒有人煙的那種。
祁淮從地上慢慢站起，剛往前走了一步，腳底便傳來“哎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