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穀內,祁淮的修為已經滯留在成蔭境巔峰許久，偏偏氣息還在不停攀升，祁覺害怕事態控製不住,最後決定把馬瑞瑞先送走。
馬瑞瑞五歲了,送他出去那天，虛空戰場局勢緊張。
祁覺和守護傳送陣的幾個弟子打了招呼，抱著他走了進去。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乾坤大世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天越來越黑沉,連空氣看起來都是黑的。
馬瑞瑞抱著祁覺的胳膊，聲音有些害怕：“爹,我想回去，這裡好不舒服。”
祁覺也覺得不舒服，乾坤大世界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事到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時空城。
他耐心安慰小兒子：“瑞瑞乖,等哥哥那邊的事情處理完，爹就接你回去。”
馬瑞瑞認真地點頭，他自知事起便生長在小山穀,於他而言，那才是他的家,他總是要回去的。
“那爹，哥哥多久才能好哇,我想他陪我玩，我們可以一起捉蝴蝶。”
祁覺愣了半晌，他已經記不起祁淮小時候的樣子了，隻記得他很乖巧,沒有小兒子這般調皮，似乎從來沒有捉過蝴蝶。
“等他好了，你們一起玩。”
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這一天，但他心底是希冀的。
祁覺將馬瑞瑞托付給了祁淮的師父老福，隨後又急匆匆趕回了虛空戰場。
……
祁淮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了很久，很沉。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個人，給他講了一個故事，有關乾坤大世界的故事。
他說，宇宙初開的時候，天地間沒有世界，混沌中誕生的隻有無窮無儘的靈物，諸如混沌玄鐵、花狄母石，其中有一個最特彆的，便是天道樹，它覺得天地無趣，便想著改造它，最後它創造了世界，這個世界被它取名為乾坤。
無數生靈覺得這新生的乾坤世界有趣，紛紛在其中定居，然而天道樹覺得這般和宇宙沒甚區彆，它便用自己的花粉創造了人類。
這下子，世界熱鬨了起來，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可是天道樹卻漸漸失去了最開始的興趣，它覺得管理一個世界很麻煩，於是它開始尋找天道代理人，替它主管世界。
而這個代理人，十萬萬年換選一次，必定是當代人類中最出色的人。
講故事的人笑了笑，淡聲道：“我，就是現在主管世界的天道代理人。”
……
乾坤大世界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天道樹的存在，也不知道什麼是天道代理人，時光的流逝掩埋了太多的東西，在現在的他們眼中，天道代理人就是天道。
而天道主宰著他們的生死。
近三年來，老天不知發了什麼脾氣，瘟疫橫行，莊稼顆粒無收，路上隨處可見人暴斃而亡，普通的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眾帝山的人卻憂心忡忡。
劍帝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出現這種氛圍，還是那名輪回者屠眾帝山的時候，可是這一次的輪回者明明都快消亡了，為什麼還會出現這樣的現象。
他不懂，有心想問問天道，但他又怵得很，隻好暗示天機閣的人去探查，結果天機閣的人更膽小，說為了小命，這段時間他們決定宅在閣裡不出門。
光是這麼一句話，就足以劍帝想多了。
“不會又要來一次大清算吧，那得死多少大帝啊。”他嘟囔著，決定今後自己也要宅家不出門，結果還沒等他緩下來，下午的時候便聽說有一位大帝暴斃了，是眾帝山實力最低的一位，但就算實力最低，那也是參天境的存在。
一時間眾帝山多位大帝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他怎麼死的？”
“據說是從地裡忽然冒出一股精純的黑氣，從他的五竅流入，直接讓他暴斃了。”
“黑氣？”劍帝想起了什麼：“毀滅法則？”
察看過現場的大帝重重點頭。
劍帝一拍桌子：“果然是那小子！”原以為他就那麼死了算了，沒想到現在瀕臨死亡了還要搞事情。
他將當初在石階考驗處的經曆說了出來，引來一眾大帝奇異的目光。
“不一定是那小子吧。”
“就算他是輪回者，他也沒繼承天道，不一定會影響世界吧。”
“你啊，就是被打怕了。”
劍帝一時沒了話，他也解釋不清楚，但他就是有著一種直覺，這事情絕對和祁淮那小子脫不了關係。
某種程度上，劍帝的預感沒有錯，乾坤大世界這次大浩劫的根源就是祁淮。
祁淮還在和那自稱天道代理人的人說話：“你代理天道，關我屁事。”
說話的人一滯，臉上笑容微僵：“你脾氣真不好。”
“那關你屁事。”祁淮沒好氣道：“你把我困在這夢裡，你還指望我好聲好氣。”
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夢，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醒不過來，或許需要外力喊他才行，也不知道小黑這家夥跑哪去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天道代理人不是很想和這人說話了，明明天道樹的脾氣很溫和，怎麼這小子這麼衝？
“你聽我說完！”
“哦。”
天道代理人舒了舒心口的氣，緩了下才開始繼續講：“每任天道代理人上任前都會進行清算，他們會殺死眾帝山上最強大的那批人，然後再扶持新人上去，這是天道代理人的第一個職責——清道夫。”
“我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清除舊黨羽，政客的常用手段，我懂！”
天道代理人一下就不想說話了，這小子怎麼回事，這嘴奪筍呐！
祁淮才不管他，隻道：“講完了嗎，可以放我出去不？”
下一刻，他就發現他被人施了閉口術，不管怎樣，他都無法說出一句話。
天道代理人：“你就聽我講就是了，作為天道代理人，理當公平處事，所謂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為天道者，大愛在心，視眾生平等……”
所謂唐僧念經，大抵便是如此，祁淮覺得自己眼皮有點重，然而麵前這人還沒有說完，並且一堆大道理，他聽了後完全就是過耳就忘。
終於，這人說到了重點：“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講這麼多嗎？”
他認真地看著祁淮的眼睛，期待著他的回答，那真誠的模樣，讓祁淮覺得騙他可能是一種罪惡。
不過既然要他回答問題，怎麼說也該把閉口術解決了吧。
祁淮張了張嘴，用手指了下，下一刻，他發現他能說話了。
“你覺得我是下一任天道代理人。”
“對。”
祁淮笑：“可我不想啊，你看上我哪一點，我改還不行嗎？”
他這話一出，那天道代理人似乎也很臥槽：“改不了，命中注定。”
他說的很認真，這下祁淮的臉色也變了：“怎麼回事？”
天道代理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從頭開始說：“你得知道，天道樹作為生靈，並非長生不老，而在十萬萬年前，它隕落了，留下了一顆種子，那就是你。”
說實話，祁淮有點懵，原來他真的不是人類，但他身上的魔氣和浩然宗氣息又是怎麼回事？
他莫名想到了在時空罡風裡看到的那幅畫麵，一滴水落在了一顆種子上，難不成那顆種子就是他？
天道代理人給了肯定的答案：“那滴淚是我剛成為代理人時，見一女娃落難心生憐憫所形成的，由於那時我的修為世界頂尖，道性十足，它讓你生了靈，後來你長成小樹，被浩然大帝那個不長眼的人拿去做了牌匾鎮壓祭天，浩然正氣同魔氣相對抗，逐漸生了智，便是現在的你。”
他說這話時頗有些感慨，那時他剛成為天道，還未剝離自己的七情六欲，那女孩遭遇與他幼年相似，他慨歎自身，便落了那滴淚，卻也因此失掉公允，天地能量有所偏頗，自此那女孩一路坦途，成長為乾坤大世界的魔頭祭天，最後卻又被因這滴淚而誕生的祁淮鎮壓。
祁淮摸了摸下巴：“天道不公會怎樣？”
“化為小世界，這也是我未來的結局。參天境以上的強者，弱者化為副世界，強者化為小世界，說來當初我還弄了一堆副世界到你身邊，就是為了增強你的感悟。”
祁淮懵了：“怎麼弄？”
“把他們死後化為的種子和你埋在一起，你們一起長大，那些副世界對你天生就有好感，所以你在其中可以說是一路風生水起。”
“哦。”祁淮點點頭：“那我可以出去了嗎？謝謝你告訴我我的來曆。”
天道：靠！
祁淮被放了出去，一睜開眼，他便發現腦海中多了一棵參天大樹，是由毀滅道種長成，其他幾種法則都被這棵樹擠到了一旁，隻占據極小的空間。
毀滅法則突飛猛進，他本人在這裡，那麼出問題的就是他的本體。
而世間毀滅能量最濃鬱的地方便是無儘之海了。
祁淮直接瞬移過去，漂浮在無儘之海的空中，他一眼就看見了海中那個巨大的漩渦。
他飛到了漩渦中心，往下一望，一個極美的女人睜著眼，幽幽地望著上空。
白色的長發飄揚在海裡，那張麵容熟悉得緊。
“潘多拉？”祁淮揚了揚眉毛。
他仔細看了看，發現這是一個虛影，虛影後就是他的本體。
祁淮伸手抓住了那塊牌匾，下一刻，像是融化了一樣，他進入了一片黑暗中，冥冥中似乎有女人的喊叫聲，他聽得清楚，那個人在喊“奧倫，我要殺了你！”。
“殺了你？可以啊。”
祁淮朝那個方向奔去，看見了無數個女人的身影，同樣的麵容，不同的姿態，說著不同的話語。
“來啊，殺了我啊。”
“快動手吧。”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死了。”
祁淮如今的毀滅法則強盛，幾乎隻是動了動手指，那些虛影儘皆散去，最後隻留下一個影子，這時候祁淮知道了，這是真正的魔頭祭天。
白色的長發，黑紫色的眼眸，臉色蒼白，安靜地看著他。
半晌，她才開口說話：“你真的要殺我嗎？某種程度上，我可是你的母親啊。”
祁淮挑了挑眉毛，毀滅法則直接化為刀向她斬去。
像是沒想到他如此果斷，祭天有些慌了：“我告訴你，你在你的本體裡動用毀滅法則，這個世界也會完蛋——”
她剩下的話再也沒發出來，生命停止在了方才那一刻。
祁淮這時候才開始琢磨她方才的話，為什麼這個世界也會完蛋呢？他關這個世界屁事？
不對，似乎，好像還是有些關聯來著。
他是新的天道樹，按照那個代理人的說法，天道樹創造世界，這世界上的人都是它的花粉，那麼是不是說明，他祁淮也會開花？
不對，應該是說，他祁淮的一舉一動也會影響這個世界。
總不可能他自己被毀滅能量充斥，這個世界也會如此吧——
祁淮有點想笑，但下一刻，他卻笑不出來了，因為方才在虛空戰場，他確實感受到了毀滅的力量，沒有無儘之海這麼濃鬱，但是相比之前，確實多了不少。
他忽然想去看一下現在的這個世界。
然而回到之前的醉仙樓，祁淮發現，這裡人煙稀少，原本綠色的植物變成了黃黑色，整座小城最熱鬨的地方變成了醫館。
“你說，該怎麼辦呢？無妄島乾的事情，如今卻是全人類遭殃啊。”
很熟悉的聲音，那個天道代理人。
祁淮沒說話，他靜靜站在路旁，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然而身後很快傳來老人的一聲高呼：“哎呦年輕人讓一下。”
他側過身，便見老人用一床爛得發黴發黑的棉絮拖著正在吐血的另一個老人。
祁淮看向他們身後的路，血跡都成了黑色。
“怎麼救？”他忽然道。
天道代理人笑了：“很簡單，你把你腦海裡的毀滅能量移出，然後屬於天道樹自身的生命能量會複蘇，自然會影響到世界，但是這樣速度太慢，完全恢複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如果你繼承天道代理人的身份的話，就可以減少很多傷亡了。”
“轉移，怎麼移出？扔進無儘之海？”
“不行的，毀滅能量從無儘之海中出來便回不去了。”天道代理人搖頭：“得尋找一個承載體，那種極品的混沌誕生的材料才可以。”
祁淮笑了：“比如說混沌玄鐵？”
天道代理人重重點頭。
祁淮笑容更大：“你是把我當傻子嗎？作為天道，這一切你都可以阻止的，早在我的本體被扔進無儘之海前你就可以阻止，你放任這一切發展究竟是為了什麼？怕就是為了這一步吧，讓我猜猜，或許有關我的來曆是真的，畢竟我也在時空罡風裡看到了很多東西，但是你說的其他的話，很多都有你的私心吧。
既然我是天道樹的種子，那麼這個世界就該由我繼承，你作為現在的既得利益者，肯定是不願意的吧。移出我腦海中的毀滅法則，這不就是滅殺我的道嗎？從土中將樹挖出來，地基肯定也會遭到破壞，是不是這樣，我就無法威脅你的地位了呢？你還提到了混沌玄鐵，那麼是不是它也會威脅到你？所以你在早些年才會將它扔到那些小世界裡？”
祁淮周圍沒了聲音，那先前和唐僧似的天道代理人沒了蹤影。
不過他也不在乎，他更在乎這些受難的人類。
祁淮走到那拖行的老人身旁，將棉絮的另一邊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