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月下旬,小城已褪春寒,隻有微風中還帶著微淡的涼。
街邊的梔子花開了。
3月21日這天是星期四,雖有西洋樂比賽,但學校其他的學生還是要正常上課的。
宋珩提前辦過轉學手續,僅剩很少的東西沒有拿走。離城前,他回了趟學校。
高二文一班的同學們趁著課間時分為他開了一個小小的送彆會。
這個清冷寡言的少年,雖然在班裡待還不過半年,可是卻給班裡的每一個人都留下了極深極好的印象。
他的經曆也稱得上是傳奇了。無論是曾因殺人犯而對他避諱冷落也好,還是因霍家的趨炎示好也罷。臨近離彆,大家心裡回望最多的都是他每一次彬彬有禮的待人、不厭其煩的講解,最終都變作不舍。
宋珩曾經的同桌齊麟送了他一個筆記本。
“宋……啊不。霍靳珩,以後,該叫你霍靳珩了吧?”他撓頭笑笑,“我也送不起很貴重的東西,這個本子就算是我的心意,謝謝你之前一直耐心給我講題,也恭喜你找到了親生父母,恭喜你回家。”
“謝謝。”宋珩收下了,如常微笑。
曾被他記住名字的孫強送了他一支鋼筆。
“那個霍……霍珩,知道你什麼都不缺,就送你這支筆吧,它跟了我很多年了,很好寫。還希望你彆嫌棄。”
“謝謝,我很喜歡。”他接過仔細在自己兜裡放好了,並不嫌棄。
其他的同學也都零散送了他一些禮物,大多都是些便利貼、鑰匙扣、棒棒糖等小玩意。
班長後來拿出一本同學錄交給他,說:“知道你要坐飛機,不好拿太重的東西,我們就乾脆給你寫了個這個。不管怎麼樣,都是同學一場,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麵,就希望小霍少彆忘了我們啊!”
他存心打趣,周圍頓時一陣嬉笑,笑著笑著紅了眼。
宋珩微微彎起唇角,“謝謝。”
打開同學錄第一頁,彩色紙頁上隻寫了一行姓名和寄語:但行前路,莫忘初心。
是沈淮川的。
他輕頓,抬起頭。
人群後角落的少年不曾上前,微笑著並起兩指在額前向他比了個手勢。
於是宋珩也微笑,無聲感謝。“小珩。”
門口這時霍靳琰低聲喚,“該走了。”
教室裡一瞬寂靜,眾人望著他的目光緊張而敬畏。
宋珩垂眸,最後說:“那我走了,感謝大家這半年以來的照顧,我不會忘記大家的,再見。”
上午的校園安然寧靜,陽光正好,風裡帶著春花草木的清香。
走出學校時,宋珩不禁停駐下腳步,仰頭看向城市的南方。
今天她有比賽,不在學校。他去不了了,隻聽說她在小天鵝禮堂。
那兒太遠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隻能隱約看見建築頂端的天鵝翅膀。
“小珩。”霍靳琰又在不遠處叫。
“我知道了。”他回頭應了聲。
麵前有一顆潔白的梔子花樹,花開得正盛。
宋珩走上前,尋了一朵麵朝南方盛放的,輕輕折下來,小心翼翼握在掌心裡。
“比賽,加油。”
-
小天鵝禮堂裡,西洋樂比賽正在進行著。
這次比賽排場隆重,青城市內上百所學校幾乎沒所都派出了最優秀的學生參賽。為保公平公正,每個參賽者的排位都是現場抽簽決定的,不可替換更改。
夏樹排在第32位上場。
禮堂的後台亂糟糟的,夏樹安靜坐在角落,盯著手機心神不屬。
她今天穿了高跟鞋和小禮裙,妝發是學校特意找人為她做的,主題是精靈公主,銀白色調,安靜又空靈。
“夏樹!”學姐從比賽前台匆匆走過來,邊走邊叫她。
她晃了下神,抬眸。
目光在相接的一瞬,學姐不期然怔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夏樹很好看。
之前在和她接觸的時候,學姐就知道夏樹很漂亮。她不是一眼驚入人心的漂亮,而是讓人很舒適的、如沐春風的漂亮。
少女膚色細膩潔白,五官小巧,一雙會說話的眼眸像茶色水晶,澄澈清透。越看越漂亮,越看越讓人移不開目光。
可大抵是她平日都是素顏,忽然一上妝,竟讓她覺得一眼也驚豔的了了。
學姐笑說:“可以可以,這身真的很好看!外麵比賽已經開始了,我問過了,你是32位,預計要十二點上場了。”
夏樹頓了頓。
十二點。
他的航班,是十二點半的……
她低低頭,輕聲應,“嗯。”
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
“是緊張嗎?”她今天從來時就一直狀態失落,學姐隻以為她是過於緊張,笑著安慰,“不要緊張,放心。你的水平已經很棒了,就像平常那樣就行。”
夏樹點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後台是能夠聽見前台的動靜的,有悠揚的歡快的音樂一個接一個的響起,夏樹就靜靜盯著手機上的時間在流逝。
中途她去衛生間,回來看到手機裡多了幾條短信,一一打開看。
【雨淳:小木小木
,宋珩剛剛回來取東西了,現在又走了!他十二點半的飛機,你確定不去送他嗎?】
【雨淳:千萬彆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雨淳:我剛聽他說應該還會再回趟你家,你現在回去應該趕得及。反正你怎麼選我都支持你!(奮鬥)】
第四條。
【比賽加油。】
【(一張梔子花的圖片)】
阿珩……
前台剛好一曲小提琴曲結束,那名參
賽者的闡述隱隱約約傳進來,“……這首《甜蜜的羅芮妮》是一名美國老兵思念亡妻羅芮妮所作。他的亡妻陪伴了他大半生的時光,可以說,他這半生裡許多快樂甜美的時光都是他的妻子陪伴他度過的。
“羅芮妮逝世後,老兵對她悲痛不已。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想用音樂作為自己和連接天堂的階梯,訴說……”
夏樹心跳得越來越快,眼眶也越來越熱。緊緊攥著手機,她忽然站起身,“學姐,我不比了!”
旁邊候場的其他參賽者紛紛往這邊看。
學姐詫異,完全沒聽懂,“什麼?”
“我不比了。”她又說了一遍,淚掉一下掉落,將她眼角裝飾得小碎星映得更亮,“對不起,學姐。”
學姐驚得不行,“你開什麼玩笑?夏樹,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能說不比就不比了?發生什麼了?你慢慢說。”
夏樹的淚越流越多,越來越洶湧。
前台有掌聲。她突然想起小學五年級時,她第一次參加正式比賽的情形。
……
“阿珩,快比賽了,我好怕呀。你那天能不能請假去陪我比賽呀,就在台下看著我就行。”
“我在,你就不怕了?”
“對呀,到時候評委要是罵我,你就幫我心裡詛咒他們!我知道你在下麵,你一直陪著我,我就不怕啦。”
……
夏樹流著淚說:“我怕。”
他不在,他要走了。
她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學姐幫她擦著眼淚,“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是參加過很多次比賽了?不哭不哭,妝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不是的,學姐。”夏樹用手背擦擦淚,說:“學姐,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朋友今天要走了,我一定要去送他。你去我們班找蔣月媛,她和我在一個少年宮學琴,參賽曲目她都會的。我知道,我想上A大,這次比賽很重要,我就這麼走了,很可能以後會後悔。可是學姐,我不知道我走了會不會後悔,但如果我不去,我一定會後悔的。你讓我去吧。”
學姐為難極了,“這,這……”
夏樹的班主任徐玲也在,一直在前台看比賽。
走進後台時,看見的正式夏樹梨花帶雨的樣子。手裡的手機還留在宋珩短信的頁麵。
她歎了口氣,“讓她去吧,我去找蔣月媛。”
夏樹破涕為笑,深深鞠
了一躬,“謝謝老師。”
-
來不及卸妝換衣裳,夏樹就穿著小禮裙高跟鞋,在禮堂門外打了車。
宋珩與霍靳琰一行果然回了趟夏家。夏樹快到時,夏老與夏雄海正在門口送行。
夏雄海幫他將行李箱放在汽車後備箱。
“南川遠,氣候飲食也和咱這兒不大一樣,到底在這兒長大的,怕突然回去你不習慣,給你帶了些吃的,路上可以吃。”
“謝謝夏叔<叔。”宋珩眼眶紅紅的,不敢看他眼睛。
夏雄海笑,“沒事,又不是生離死彆,以後還是可以回來看看的嘛。這邊永遠是你另一個家,小木也會歡迎你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