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溪愣了一下, 繼而開心地笑彎了眼睛,“明明。”
“明明今晚醒了三次了!”
明明露出一個略微虛弱的笑, 眼裡有星星點點的光亮。
他的笑讓人安穩,看著特彆舒服,可是不能沉迷,說不定一會兒又要睡著了,小溪抓緊機會問他:“明明, 你怎麼一直在睡覺?哪裡不舒服嗎?”
明明眼裡生出一些疑惑, 他為什麼一直睡覺?
小溪就看著他皺眉思考著, 思考著思考著再次睡著了, 脖子上的手虛虛地滑下來, 拉住小溪的衣角。
小溪:“……。”
這個小人要怎麼辦, 他的問題就是一直睡覺嗎?
這樣下去可怎麼辦,莊溪覺得或許隻能找院長解決了。
小溪仔細觀察著這個可愛的小人,越看越覺得明明也是一個小天使,很難將他跟網上那些懾人的總裁們聯係在一起。
每個小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色, 在莊溪心裡, 明明他是能給人足夠安全感和包容感的溫柔形小人。
細細想,這種感覺的來源讓人心疼,能在經曆那麼事後依然保存尤其難得。
泡了半個多小時,小溪才不舍地從溫泉裡出來, 把明明也抱出來, 兩個人擦乾之後, 在溫泉邊的草地上, 一個坐著,一個躺著,一起麵向星空。
通過這幾次的摸索,莊溪發現要多跟明明說話,多勾起他對外麵世界的向往,他才會更頻繁地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的時間也會更長。
對於明明這樣厲害的人,他能做的事很少,隻能講一些小故事和身邊瑣碎的小事,好在,明明好像不覺得煩,他好像喜歡聽這種瑣碎的小事。
莊溪大概能明白一點,他自己小時候其實也很想有個人在自己麵前說話,絮絮叨叨些小事,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太孤單了。
他其實還能見到父母,而明明有許多年被關在黑暗的房子裡,見不到任何人,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會瘋吧。
明明還是個堅韌的小人。
小溪繼續絮絮叨叨,在他耳邊驅散他的孤單。
小溪:“我們小鎮住著一群受過傷的人,遠遠少了一隻腿,澤澤雙眼被人挖了,禮禮身中劇毒被治好了,洋洋是個小啞巴,現在也能說話了。”
小溪:“明明一直瞌睡的問題,醫院他也能治好,院長很厲害。”
小溪:“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變得健健康康。”
小溪:“我們隻是缺錢罷了,等有了金幣就能讓你們健康完好,那得多好啊。”
小溪的聲音散在夜風裡,傳入明明的耳朵裡,他聽到了他缺錢。
小溪又給明明講了許多小鎮裡的故事,遠遠很會打架,澤澤他很厲害,禮禮可漂亮,風靡周邊各個小鎮,洋洋是個有畫畫天賦的小喪屍。
他聲音輕緩溫和,如清泉流淌,裡麵裝著誰都能聽出的歡喜。
讓人也想成為他口中的一員,也想成為他故事裡的主角,跟他一起走過晨昏四季。
小溪一邊跟明明講著小鎮和外麵其他小鎮,一邊用枝條和草葉編織了一個籠子,這是他跟洋洋學的,在末世中生活的洋洋,其實會不少小活計。
籠子不是密不透風的,枝條間留有空隙,葉子間落地遮住一點,雖然不是很好看,也算彆致。
籠子編好之後,小溪把手柄放在的明明手裡,自己起來了。
“明明,我就在旁邊。”
那隻手反射性地虛虛握了一下,想抓住小溪。
他想要一個人陪,不要走。
可他也知道這一下抓不到,注定會落空,沒想到握住了柔嫩的草葉。
籠子的手柄上是最稚嫩的葉子,它們暢飲過泉水與露珠,蓬勃生機柔軟地傳到到掌心。
沒有落空。
細致地照顧了每一絲情緒,讓人妥妥貼貼,什麼都不用擔憂。
莊溪把門和窗戶都開到最大,在前麵幾隻螢火蟲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螢火蟲從門和窗中,提著小燈籠飛進來。
他們在溫泉上的霧氣中穿梭,落在明明和莊溪身邊的草地上,星星點點地撒下浪漫的夢幻。
小溪赤腳走在草地上,捉了一隻又一隻螢火蟲,放在剛剛編好的草籠子裡,草籠子中透出的光越來越明亮,看著像個天然小燈籠。
小溪越看越喜歡,這是給怕黑的明明的。
捉滿螢火蟲之後,兩人的頭發也乾了,小溪背著明明放到輪椅上,把草籠子放在他手邊,“明明,天晚了,我們回家吧。”
泡了溫泉後,小溪的體力回升不少,一路輕鬆地推著明明回到家裡,把明明抱到床上。
他給明明買了幾身衣服,花的不是金幣,而是星幣充值而來的紙幣,一點也不心疼。
不得不感慨,和最初玩遊戲時完全不同了,那時候他太窮了,一點多餘的星幣都沒有,想氪金一個醫院,熬了好幾天的夜,當時想要是能用金幣買醫院就好了。
而現在,他有賠償金可以衝到遊戲裡給他們用,花起來不心疼,反而心疼能治病,能新生的遊戲金幣。
買好衣服之後,小溪就該下線了。
遊戲有防沉迷機製,可這機製很智能,自從莊溪成年並參加完高考之後,限製寬鬆很多,表現為他的體力增長一一倍,可以消耗的時間更多,意味著他能在遊戲裡玩更久的時間。
可是,全息頭盔用不了那麼久,超過兩小時就會強製退出。
時間馬上就到了。
小溪:“明明,我要走了。”
他看著明明開始顫抖的睫毛,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之前好幾晚,他沒意識到,直到今天看了他的第三封遺囑,才知道他最害怕,也最厭惡的就是一個人待在黑暗的房間裡。
小溪有些愧疚,怪自己不夠細心,以前每天晚上都要給他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他以為是給明明營造了安靜幽深的睡眠環境,其實是加重了他的不安。
今天晚上他開著窗戶,月光傾斜而入,還有他留下陪明明的小可愛。
小溪蹲在明明床邊,拉著明明的手,輕聲說:“明明不要緊張,好好睡覺,我明天早上就來。”
“今晚月亮很明亮,把被子都蒲滿輕柔的光。”
不知道蒲滿被子的月光有多輕柔,但他知道耳邊的聲音有多輕柔。
一定比月光還輕柔,才能撫熨他的焦慮,手指輕鬆地伸開,睫毛安靜地垂下。
“如果明明怕,就睜開眼睛。”他的聲音裡帶了笑,好像藏著什麼小驚喜,癢癢地勾著人心。
小溪推著輪椅離開了,輪椅要送到遠遠的房間裡。
遠遠正坐在桌子上寫著什麼,聽到他敲門進來的聲音後,立即轉向他,目光灼灼地看他一眼,視線移向輪椅。
“不用推回來,給他吧。”
柔和的月光忽然變得清冷不少。
小溪搖搖頭,“這是遠遠的,我給遠遠做的。”
遠遠側頭看向窗外,視線落在窗外,側顏看不出他的悲喜。
小溪安靜地看著他,遠遠臉上的燒傷幾乎沒有了,記憶理清,過往在心,小人身上的氣勢完全不一樣。
上次在星網上看到有人評價他是吃人喝血的高嶺花,莊溪盯著遊戲裡的小人樂不可支,現在才發現這個形容很貼切。
和其他人不在一個世界不好比較,對於遠遠,他越來越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差異。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死了,一定不會隻是沉默,如果是他知道自己還能複活,一定不會這樣平靜。
他不問聯邦現在是什麼情況,甚至不問他的家人現在怎麼樣,一句不曾提過。
莊溪給他查找搜集的消息毫無用武之地。
是因為見過太多生死,才能這樣平靜以待嗎?
遠遠到底在想什麼,有什麼計劃,他心裡到底裝著什麼樣的世界呢。
“可是,你不還是給彆人用了嗎?”
“嗯?”莊溪猜測他心裡裝著整個星係的時候,沒想到他問出了這樣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溪:“遠遠不喜歡給彆人用?”
遠遠:“不止不喜歡給用,我的東西還不喜歡彆人碰。”
小溪:“那你還……”
那你還放到門口乾嘛。
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因為他敏感地察覺到遠遠有點煩躁,以及無奈。
小溪推著輪椅走到遠遠身邊,“以後再也不給彆人用了,遠遠彆生氣。”
遠遠收回視線落在他身上,襲人的冷還沒來得暖,問:“什麼都不給用嗎?”
“隻要是給遠遠的。”小溪舉著手保證。
遠遠這才露出一點笑。
他的笑現在太難得了,曇花一現,彌足珍貴,小溪看得一愣。
網上評價還是不夠中肯,不吃人不喝血,也不在高嶺之上。
遠遠仿若能看透人心的視線精準地移過來,“在想什麼?”
心裡的想法無處隱藏,也不想對他隱藏,小溪笑著說著幼稚的話,“我找一個寶盒,把遠遠的笑一個個裝進去,收藏起來。”
遠遠被他童稚的話擊中,所有的情緒和偽裝全軍覆沒,嘴角在略微清冷的臉上輕微上揚,複又抿直。
隻是喉嚨裡還是發出雖然短促,但愉悅的一聲低笑,比窗外的蟬鳴還好聽,眼裡冰雪消融。
小溪也跟著他笑,月光下笑得發光,單純地因為遠遠笑而開心。
他想上前和以前一樣摸摸遠遠的頭,抱一抱他。
米色褲子下的小白鞋上前移動一小步,又停下了。
現在不能摸了,這不止是他的小人遠遠,他是季上將。
他怎麼能摸季上將的頭。
其他小人雖然身份都不一般,但他們來自異世空間,他沒什麼感覺,而季上將,他是現實裡聽了看了無數次的聯邦上將。
季上將不止不喜歡彆人用他的東西,還不喜歡彆人的碰觸,這一點無需他多說,整個星係的人都知道,連聯邦大閱的時候,他身邊也不能有人緊靠。
心裡有一點沮喪和難受。
遠遠正要開口,麵前的人忽然說:“遠遠早點休息。”
像個沒要到糖的小朋友。
小朋友有點沮喪,可憐兮兮地離開了,錯過了遠遠的眼神。
遠遠咽口中的話,沉默地目送他離開。
月光清冷地灑在他腳邊,無數的謎團和未知卡在他的喉嚨裡,堵住心裡自發生長出的話。
剛從遠遠房間走出,還想回頭看一眼都沒來得及,莊溪被強製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