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儼凝睇著女孩稍帶著探尋的小臉兒,淡哂道:“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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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上京又降瑞雪。
國子學正式在石渠閣興辦,裴鳶身為丞相嫡女,自是在入學的名冊中。
裴鳶是第一次去國子學,她即要見到許多陌生的同齡人,難免會有些緊張。
但唯一慶幸的是,司儼又能在上京待上一段時日。
隻是他身為祭酒,竟是要教她最不擅長的算學。
這日一早,裴鳶便換上了端莊大方的荷色曲裾。
她邊對鏡照著,便覺自己的身量並未長成,這本是最能勾勒窈窕身形的曲裾,穿在她的身上卻是毫無起伏,亦無女子身形的窈窕曼妙。
班氏看出了女兒神色間的低落,便勸慰道:“等你再長大些,穿這曲裾定能很好看。”
裴鳶的小嘴於無意間撅起,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裴猇則在一側齜牙咧嘴地看著自己新換的那身直裾。
甭說裴猇自己嫌棄這身文質彬彬的打扮,裴鳶也覺得他不著袍襖戎服,反是如尋常公子一般穿著直裾,瞧著格外的怪異。
按說他常在軍營,除卻習武,治學之功也由班昀一手教授。
且他性情暴戾蠻橫,雖達到了入國子學的一切要求,可裴皇後卻擔憂侄子會在國子學中惹是生非,便將他的名字從其上剔除。
可不知為何,裴皇後卻又將裴猇的名字重新安排在了那名冊中。
貌似這事還是裴猇自己爭取的,裴相和班氏還同他約法三章,讓他守規矩,莫要胡鬨。裴猇亦在父母麵前發了重誓,他二人這才同意讓他和裴鳶一同去國子學治學。
班氏仍有諸多府中內務纏身,臨行前,還對兄妹二人囑咐道:“我已拜托世子,攜著你二人一並入石渠閣上學,你們可不能太過頑劣,給世子添麻煩。”
裴鳶溫順地應是,亦是抑著內心的興奮。
適才采萍還說,司儼的車馬已然停在了閣門外,正等著她和裴猇。
待班氏走後,裴鳶便同裴猇往閣門外走去。
裴猇被兩隻搖尾吐舌的拂菻犬纏住了腳,裴鳶卻迫不及待地想馬上見到司儼,並未等他,便先往閣門外行去。
她甫一走到馬車之前,司儼便掀開了車帷。
今日他穿了身荼色的深衣,外披墨色貂氅。
容貌是一如既往的清俊,雖是一身斯文且帶著書卷氣的儒者裝扮,卻絲毫不顯文弱。
司儼薄唇微抿的弧度,襯得其氣質冷靜而克製。
那是一張極為惑人的皮相,裴鳶不知該怎樣用詞語來形容司儼的長相,腦海中卻倏地想出了一個四字詞語——
人間絕色。
雖然人間絕色這詞,放在男子身上並不合適。
司儼看著裴鳶,先她開口,溫聲道:“上來罷。”
裴鳶依言乖巧地點了點頭,她平素上馬車時,需得由騎奴攙扶。
可今日,車廂內的男人卻朝她伸出了手。
司儼在向她示意,他要幫她乘上這輛馬車。
裴鳶猶豫了一下,卻終是不顧少女矜持,將小手伸向了眼前俊美無儔的男子。
司儼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小心地往車廂內輕拽。
他修長的手幾乎將她整個手掌覆住,裴鳶甚至能覺出他掌心紋路的觸感。
她覺自己的心臟驟然狂跳,卻強撐著鎮定,坐在了車廂的一側。
裴猇這時也走到了馬車前,他麵色不豫地盯著司儼看了半晌。
司儼也不發一言地注視著他,隨後問道:“怎麼不上來?”
裴猇乜了司儼一眼,隨即將自己的爪子伸到了男人的眼前,痞裡痞氣地問道:“你怎麼不扶我上去啊?”
司儼順勢垂眸,看向了男孩的手背。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兄妹二人的手實在是差距過大。
裴鳶的小手嬌嫩且白皙,就同那凝水豆腐做的似的。
而裴猇的手,因著習武,不僅皮膚粗糙,其上還生了許多的裂紋和凍瘡。
這時,裴猇看向司儼的目光已經帶了挑釁。
他反應未及時,卻沒成想司儼竟是毫不猶豫地便握住了他的右手。
且裴猇剛欲將手抽回,司儼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反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裴猇使了些力氣掙了掙,卻覺自己竟是掙不開他。
他的眉毛不禁擰了起來。
司儼這腕力,明顯是練過的。
且裴猇一向自詡武藝頗高,沒成想力氣竟是不敵這個模樣斯文的潁國世子。
司儼已然拽住裴猇的手,將他往車廂內提,隨即冷聲命道:“上來。”
裴猇半個身子已然探進了車廂內,卻覺司儼明明並未做怒,可那聲‘上來’,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亦帶著些微的壓迫感。
不知為何,司儼看向他的墨眸,依舊沉靜無波。
可卻讓人覺得暗黑無邊,且幽邃得可怕。
裴猇隻覺,司儼做此舉的殺傷力雖不大,可那侮辱的意味卻是極強極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