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儼的語氣還算平和,並未因亓官邈言語支吾而惱怒。
“…並對您的蠱人情根深重方能解蠱,您也能活到您原本的壽命,否則您便會在兩年內噬心而亡……”
亓官邈說罷噬心而亡四個字後,麵色倏地變得慘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又折了三十年的壽!
再說下去,司儼還沒噬心而亡,他便要先碎心而亡了!
司儼聽罷,卻是冷笑一聲,隨後嗓音低沉地回道:“是誰要給孤下這種蠱?還有你說的那個蠱人,孤到哪去尋這個蠱人?”
亓官邈不敢再多說話,生怕再折他個三十年的陽壽。
何人下的蠱,並不好說,也可能那下蠱之人並非今世之人。
且蠱人確實難尋,就算成功尋到了,可萬一他是個男人,或者是個醜八怪,又或者是個老嫗,那司儼怎麼可能會對這樣的人情根深重?
他還是會噬心而亡!
“一般來說,您的身上應該有蠱蟲留下的蠱印,您的蠱人,身上應該跟您有著一樣的蠱印……”
亓官邈越說,越覺得心痛萬分,他剛剛又折了三十年的壽!而今他的壽元隻剩了七十餘歲……
——”國師!國師!“
侍童眼見著亓官邈話還未說完,卻是身子往後一仰,一臉愁苦的昏了過去。
司儼這時從案前起身,命人將亓官邈抬了下去。
他微振華貴的冕袖,清冷的月華落於地麵,司儼靜默了半晌,眸色卻是倏地微變。
往昔的回憶紛至遝來,那是在三年前,他還在上京相府之中暫住。
那時裴鳶落水於滄池,他和裴猇救下她後,便回了相府。
那夜亦是他,親自將那個女孩抱到了她的居室,裴猇那時並未同裴鳶分住,班氏得訊後還命人帶了他的乾淨衣物,怕他著涼,便讓他在裴猇的居室先將濕衣換下。
司儼並未拒絕班氏的好意,他剛要換上乾爽的裡衣,卻聽裴猇竟是嘖了一聲:“身材不錯...咦?你身後的那個胎記,怎麼跟裴小彘的一樣?都是扶桑花的紋樣!”
*
上京,丞相府。
裴鳶於是夜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裡有她。
亦有這三年中,她不敢憶起的那個人。
實則司儼剛離開上京的那段時日,裴鳶每在睡前,都曾悄悄地許願,她知道她再見到司儼的機會很是渺茫,可她又屬實想念司儼。她便希望,那個人能來她的夢境,陪陪她。
可那時的她,無論怎麼祈願都夢不到他,就連他的聲音都夢不到。
事到如今,她已經決定要嫁給彆人了,那個人才終於來了她的夢境。
夢中的她先是同司儼在知魚亭學算學,司儼一如從前,待她的態度溫和又耐心。
而後場景倏地變得詭譎又奇幻,她又和司儼置身於那年上元的燈會中。
司儼牽著她的手,可他二人卻並未行走在地上,而是身在半空,在空中並肩而行。
夢裡的司儼麵孔異常清晰,並不模糊,是她熟悉的清雋俊美模樣。
裴鳶俯瞰著熱鬨的街景,看著西市上如螞蟻般大的無數百姓,她也是於這時才知道自己原是在做夢。
她掙了掙身側男人的手。
司儼這時不解地看向了她。
裴鳶輕聲道:“你鬆開我罷,我要嫁給彆人了,這樣不好。”
司儼淡哂,卻並沒有鬆開她的手,隻回道:“可這是在你的夢裡。”
裴鳶強耐著鼻間的酸澀,卻還是堅定地掙開了男人修長的大掌,語氣稍帶著哽咽地道:“我知道,那你也彆再牽我的手,也彆再來找我,夢裡也彆再來了。”
司儼聽罷,神情凝重了些許,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帶著鄭重:“那我來娶你。”
話音剛落,那詭譎的夢境突然崩塌。
裴鳶也因而從半空墜落,可她並沒有在夢中害怕地喊叫。
因為她知道,她的美夢該醒了。
——“小姐,您快醒醒,不好了。”
裴鳶聽著采蓮的聲音,方才從夢中驚醒。
她從床前坐起了身,邊揉著眼睛,邊飛快地趿上了繡鞋,她心中也有些發慌,總覺得是宮裡出了事,便問:“怎麼了,是不是我姑母出事了?”
采蓮急得都快哭出了聲:“不…不是…是那個潁國的藩王,他差使臣往上京寄了信函,那信函上說,他要向陛下求娶您做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