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裴鳶自是也在不遠之處, 看見了站於曲橋之上的司儼和翁儀,亦瞧見了那名相貌陌生的傳訊舍人。
她覺這二人應是有公事要談,本想著離開這處, 不想打擾到他二人。
恰時一陣裹挾著荷香的夏風拂麵而至, 這風兒本該讓人覺得舒適, 可裴鳶卻覺,自己好像被其中摻的細沙迷住了眼睛。
裴鳶自小就是個嬌氣的女孩,向來捱不得半分疼痛, 也受不了有東西在她眼眶裡時的那種難耐之感。
若要是在幾年前, 她若再小上幾歲, 每每遇到被風沙迷眼這種小事時,都會哭哭啼啼地讓女使給她弄出來。
但現在的她已然及笄長大, 便覺她不能再同從前一樣嬌氣任性,便強自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澀之感。
可過了半晌,裴鳶還是覺得右眼的瞳孔很酸澀。
美人兒因而佇在了原地, 亦伸出了纖白的小手,為自己揉了揉眼睛。
身側的女使覺察出了她的異樣, 不禁關切地問道:“殿下,您怎麼了?”
裴鳶細聲細氣地回道:“無事, 隻是我的眼睛被風沙迷住了。”
翁儀適才故意說給裴鳶聽的話甫落,司儼便同他一起看向了裴鳶的方向。
裴鳶今日穿了襲妃色的袖紗長裙, 這長裙的麵料是用薄如蟬翼的妝花紗而製,如水霧繚繞般的披帛亦搭在了美人兒的臂彎處, 遙遙觀之,亦覺其膚如凝脂, 雲鬢青絲。
這般絕色姝麗的容貌, 頓使這池中菡萏的顏色黯淡了幾分。
可那曲橋不遠處的美人兒, 倒像是在邊揉著眼睛,邊哭泣著。
司儼見此,心頭就像被針刺了一樣。
裴鳶她竟是哭了。
而她在哭泣之前,也剛剛得知了太子娶妻的消息。
她還是未能忘記他。
得知他有了新歡後,她還是很傷心。
從前司儼若覺得裴鳶想起了閼臨,他的心中也會很不好受。
不過那種不好受是因為,他身為裴鳶的夫君,自是不想讓她有背德的想法。
畢竟全天下的男子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此等綠事。
但是現在,他比之前還要難受。
這種感覺亦夾雜了幾分他弄不清的東西。
可無論如何,木已成舟,事情也早已成了定局。
太子既是都娶了太子妃了,那裴鳶也合該想清楚,她和太子是再無任何可能了。
裴鳶覺得眼睛稍稍好受了一些後,便微微抬眸,卻見司儼已於這時,走到了他的身前。
男人一身華貴的旒裳袞冕,氣度矜然,眉目卻稍蘊了些許的冷鬱疏離。
翁儀一直在暗暗地觀察著司儼和裴鳶二人,他生怕城門失火,會殃及池魚,也知這時的司儼已經無暇再去顧及他的存在,便逃命似的先行離了菡萏池這處。
跑路之前,翁儀還在心中想,司儼他既是做了這種強取豪奪,橫刀奪愛的事,就該承受這種剜心的代價。
且小王後這才嫁到潁國多久,她哪兒就那麼容易忘記她從前的老相好呢?
裴鳶隱約覺出了司儼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那雙盈盈的剪水眸雖然仍泛著紅,眼睛也仍很不舒服,卻還是柔柔地對著男人笑了一下,軟聲喚道:“夫君~”
美人兒甜美的笑容,並未衝淡男人內心的陰鬱。
司儼的骨子裡,是個極其強勢且冷漠的人,他身為封國君主,又將權柄牢握在手,不說在潁國境內,就連上京的閼家父子都要忌憚他。
既是擁有一手遮天的權勢,他近年的行事方式也很少會采取懷柔之策。
且裴鳶這樣性子軟的小姑娘,雖很容易讓男人產生強烈的保護心理,卻也極容易讓人產生淩弱的心思。
這時,司儼用修長的大手,攥住了身前小姑娘溫膩白皙的小手,亦將眸中的陰鷙深深掩蓋。
他如今在同裴鳶相處時,便不想再同從前那般強勢了。
想起了西苑那次的衝突,司儼便知,他若再如此,裴鳶隻會嬌氣的哭泣,這樣反倒不利於她忘掉閼臨。
裴鳶仍覺雙眼酸澀,眼眶裡的淚水也再抑不住,往外淌的態勢也洶湧了幾分。
見此,司儼眸色轉黯,嗓音聽上去卻很是溫和,隻低聲問道:“受什麼委屈了,怎麼還哭了?”
話落,他亦揮了揮手,示意裴鳶身側的女使屏退兩側。
司儼伸手為哭泣的小美人拭著麵上的淚痕,隻覺裴鳶的麵頰摸上去比豆腐還要細嫩,她的哭態也絲毫不顯狼狽猙獰,反是帶著幾分梨花帶雨的美態。
裴鳶聽著男人溫沉的問話,心中也有些赧然,隻訥聲回道:“我…我好像被風沙迷住眼睛了。”
司儼眸中情愫不明,又問:“是麼?”
“嗯~”
“那我幫你看看…是哪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