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她便趁司儼逐一被諸將敬酒時,尋機走到了裴猇的案側,關切地問道:“小虎,你怎麼了?”
闔軍得勝,他亦成了功臣,裴猇自是高興的。
但是由於他率的輕騎部隊采取的是奔襲和突擊戰術,他的馬已經連日跑了數千裡,竟是於昨夜累死了。
馬被跑死,在戰場再正常不過了。
但這匹馬是他十三歲那年,班昀親自擇選,並送予他的,裴猇第一次見到這匹馬時,它還是匹沒長大的小馬駒,且它雖不屬於什麼名貴的馬種,卻很通人性,裴猇在這三年間也跟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聽著妹妹嬌軟的問話,裴猇耷拉著眉眼,有氣無力地回道:“沒怎麼。”
裴鳶很想再好好地關切關切自己的這位二哥,但是司儼這時已被將領敬完了酒,他不飲酒,隻以茶代酒。
待男人折返回主位端坐後,便覺察到裴鳶竟是去了裴猇的案側,他緘默地用眼淡瞥了她一下。
雖說他的眸色無波無瀾,但是小姑娘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裴鳶複又想起了司儼那日的叮囑,隻得起身離了裴猇這處,乖巧地坐回了司儼的身側。
司儼見她折返,便順勢將大手覆在了她柔膩的小手上,男人使的力道雖不重,但卻仍透著濃濃的占有欲。
——“裴將軍,孤有一禮要贈予你。”
裴猇因而掀眸,看向了司儼,少年的表情恢複了往昔的意氣,隨後問道:“你…要贈我大禮?”
司儼身著華貴的視朔冕服,眉目矜然,氣宇高鶩卻又不失清雋。
他並未立即回複裴猇的問話,反是拊掌三下,隨即又對裴猇道:“你隨孤到帳外看看。”
裴猇本就對司儼贈他大禮之事沒什麼興致,但是班昀卻瞪了他一眼,他礙於此,也隻得意興闌珊地隨著司儼和裴鳶走出了軍帳。
甫一出帳,裴猇的麵色便驀地一怔。
卻見軍中的馬奴竟是牽來了一匹頭細頸長,四肢修長的棗紅大馬,這馬的體型過於漂亮,有種勻亭矯健的美感。
裴猇識出了這匹馬是來自大宛的名馬,許是因為它剛剛還急馳過,它的背上亦流淌了些許的汗液。
而這匹馬流的汗,顏色竟是鮮紅的。
就像血一樣。
這是一匹珍貴至極,且能急奔千裡的汗血寶馬!
京中的所有貴族少年,都想擁有這樣的一匹寶馬。
裴猇對這樣的一匹馬,也自是夢寐以求。
司儼這時低聲對裴猇道:“孤今日便將這匹汗血寶馬,贈予裴將軍。”
裴猇仍處在震驚之中,雖說他仍對自己死去的那匹馬頗感惋惜和懷念,但是卻也難以抑製住對這匹珍貴名馬的喜愛。
馬奴順勢將韁繩遞予了這位英勇的少年將軍,裴猇接過後,那汗血寶馬立即便仰頸嘶鳴了一聲,似是在歡迎著他這個新主人。
故而裴猇身形矯健地跨上了這匹汗血寶馬的馬背,亦利落地用手挽住了韁繩。
少年的麵色漸漸露出了喜色,裴鳶得見裴小虎的這副模樣,便揚著軟軟的小嗓子,對他道:“你還沒謝過我夫君呢。”
裴猇卻急於勒馬,想騎著這匹汗血馬先在營中馳騁一番,便吊兒郎當地對司儼道:“謝了,妹夫。”
司儼這番未怎麼同裴猇計較。
潁軍之中的悍將雖不少,但是如裴猇這般銳不可當,且頗善突襲這種機動作戰方式的將才卻很罕見。
黃昏落日的光暈有些刺目,司儼因而微微覷目,亦看向了遠方那鮮衣怒馬的少年。
他想,裴猇今年才十六歲,而真正的將才到四十歲時,還處在黃金年齡。
且憑他的出身和膽識,還有這一身高強的武藝,再過幾年便會成為比他外祖父還要有威望的大將。
憑何這樣的人才,卻是身在閼臨的麾下?
司儼思及,鴉睫微垂。
不過,他早晚要讓裴猇這個可塑性極強的將才,成為他的臣子。
裴猇這時已然勒馬而歸,他在離司儼較遠的距離時,便覺出了他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對勁。
那眼神就像是盯著獵物一樣,雖然不淩厲,卻也有著攝奪人心的陰鷙之感,直看得他背脊一栗。
司儼他這是又吃錯什麼藥了?!
待他“籲——”地一聲,勒馬而停後,便觀察著司儼的神情,問道:“撫遠王殿下,這麼好的馬,你真要將他贈予我?”
“嗯,孤將他贈給你了。”
司儼淡淡回罷,又覺裴猇算是他的外戚,所以日後他若真的要用他,固然可以給他較高的爵位,但是這軍權,他還是要牢牢地握在手裡。
班昀和司儼複又聊敘了幾句,待裴猇下馬後,便走到了裴鳶的身側,小聲對她叮囑道:“管好你男人,他看我的眼神不太正常。”
裴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司儼並未注意到二人,便也壓低了聲音,同裴猇道:“對了裴小虎,我也有事要同你私下講,不過我得抓緊了。”
裴猇麵露不解,隨即正了正神色,小大人似的問道:“說罷,你有何事要同為兄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