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鳶立即同受驚之兔似的,打了個激靈。
司儼掩住唇邊笑意,見裴鳶穿著雪白色的針織衫,濃密的烏發紮成了朝氣蓬勃的麻花辮,發尾還綁了帶著兩個紅果的皮筋繩,模樣瞧著乖巧又溫馴。
若說她是高中生,無人會去懷疑。
他想起前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也是這副乖巧又溫軟的模樣。
隻是越同她相處,便越能覺出,她其實是個芯裡都透著嬌氣的女孩。
而且前世的她也被他越養越嬌,他親手將她寵慣得越來越嬌氣,就連頭發和衣物也都是他親自為她打理的。
——“教授,我請你吃個馬卡龍吧?”
司儼漸漸止住了回憶。
卻見裴鳶已經用那雙水盈盈的眼,看向了他。
他還未來得及回她,便聽見小姑娘的語氣已帶了些急切,“教授,這個一定要讓我請你啊。”
司儼無奈,隻得低下眉目,回道:“好。”
這一季馬卡龍的造型很彆致。
冷櫃裡卻隻剩下了兩種造型的馬卡龍。
一個是可愛的小兔子,一個則是模樣稍顯邪惡的大灰狼。
*
裴鳶神情嚴肅地翻開了微積分的課本,軟聲告訴司儼:“我們學院已經講完了函數和導數,中值定理也快講完了。”
司儼蹙眉問道:“期中隻考了十三分?”
裴鳶赧然地點了點頭,羞愧地回道:“嗯,我這門課,隻要能及格便好。”
司儼不以為意,隻將她的書本拽到了身前,淡聲回道:“期末五十分,都讓你拿滿。”
裴鳶禮貌性地頷首,又對司儼道謝。
心中卻在想。
拿滿分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能給她泄題。
不過如果連司儼都教不好她數學,那估計也沒人能教好她了。畢竟微積分於司儼這種數學家而言,可能就同她算十以內的加減法一樣簡單。
時間很快便到了下午五點,兩個人的效率很快,裴鳶覺得這堂私下的補習課,令她受益匪淺。
司儼一直保持著適當的分寸和距離感,故而她在同他相處時,也並沒有感到局促。
未等司儼開口,她便主動說學校還有事情,要坐地鐵先回學校。
司儼主動提出,要開車送她回去。
裴鳶的小臉顯露了遲疑,卻又不知該如何拒絕。
男人卻同她耐心地解釋道:“你既是出了校園,老師總得保證你的安全,看著你平安地回去。”
裴鳶輕輕地咬了下嘴唇,還是應了下來。
她隨司儼去地下停車場的路上,心情很是複雜,說不上是緊張,還是興奮。
司儼的車是一輛顏色漆黑的G型越野,底盤比尋常的車要高上許多,矗立在光影昏暗的停車場時,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裴鳶本就心情緊張,所以在上車時還險些滑了一跤。
司儼及時扶住了小姑娘纖細的胳膊,裴鳶在被他觸碰後,頓時產生了某種即要觸及紅線的恐慌之感。
她立即掙開了男人的手,萬分客氣地同他又道謝,“謝謝教授。”
司儼緘默地看著小姑娘動作艱澀地鑽進了車廂內後,終於轉身進了主駕駛的位置上。
裴鳶已經將安全帶扣好,安分又乖巧地縮在了寬大的座椅中。
透過後視鏡,裴鳶能明顯覺出,司儼的麵色有些發沉。
他周身的氣壓好像一下子便低了許多。
裴鳶不敢再多說半個字,她也不知司儼為何會突然變得心情不好。
越野車的輪子駛出了商場後,落日餘暉也打亮了男人的半邊身子。
“裴鳶。”
司儼突然喚住了她。
裴鳶轉首,看向了身側氣質成熟又深沉的男人,不解地問:“教授…我……”
司儼冷著眉眼,單手扶著方向盤,在他踩下油門後,裴鳶立即便聽見了車廂馬達發出的轟鳴聲。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她的心跳還是驀地加快了許多。
“日後出門,要警覺一些,不要輕易上陌生男人的車。”
裴鳶軟軟地道了聲嗯。
卻不知司儼為何要突然同她說這樣一番話。
隻是她的心中也升騰起了一個莫名的想法。
如果他不是D大的教授就好了。
或者,她也不是D大的學生就好了。
*
不到兩月,裴鳶的數學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司儼不僅科研能力出眾,給學生授課的水平亦是極高。
這日上完思修課時,裴鳶卻見王昕站在了教室外,神情稍顯沉重。
裴鳶不知所措地走到了她的麵前後,王昕便將數學係大一新生群的消息遞給了她看。
群內,一個匿名的頭像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兩個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司儼和她坐在咖啡館那個棕色長條桌旁,兩個人雖然刻意保持了距離,但拍攝的角度卻讓人覺得二人之間的相處方式有些親密。
照片並不是很清晰,也隻拍到了司儼的側臉。
但是王昕是她的室友,自然從衣物和發型上,便一眼認出了照片裡的女孩是她。
王昕看著一臉赧然的裴鳶,將她拽離了人群,尋到了一個無人的樓梯處。
“司儼他也太陰險了!我就說嘛,無緣無故他乾嘛偏要去管後排睡覺的學生,原來是早就看上你了!”
裴鳶急切地同她解釋道:“他…他沒有,隻是我撿到了他的錢包,他為了感謝我,所以周末會幫我補一補微積分。”
王昕頓時擺出了一副無可救藥的模樣,對著她傻兮兮的小室友又問道:“你信嗎?這些都是男人的套路,專門騙你這種單純的女學生的……”
“他的大腦可是行走的印鈔機,大學時修的那三個學位也不是白修的,除了數學,其他領域也是頂尖水平。他有給你補課的閒工夫,還不如去搞些副業,跟個建築口的項目或是給人做數字建模,收入就非常可觀了。這樣的一個人,費時間給你補課,還一分錢都不收,不是圖你的美色還能圖什麼?”
裴鳶聽著王昕的話,小臉兒也漸漸垮了下來。
恰時有幾個學生從樓梯處路過,王昕將聲音放小了幾分,關切問道:“他…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他隻是單純地給我補課而已……”
裴鳶的聲音越來越低。
其實存著私心的人不一定是司儼。
她才是那個一直存著私心的人。
青年男教授和大一女學生。
這兩個字眼放到一處,難免會讓彆人浮想聯翩。
王昕也曾無意提起過,理學院的院長和校領導很看中司儼,隻是他資曆雖然夠了,年齡卻還是太輕。
但隻要司儼按照原定的軌跡按部就班的走著,早晚都會成為理學院的院長,前途不可限量。
她不能讓這個子虛烏有的緋聞,耽誤了司儼的前程。
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再往前邁一步,便是處於邊緣和禁忌的紅線。
她應當及時止損。
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抱著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隻是她一直存著私心,也總忍不住,想去靠近他。
*
是夜,裴鳶給父母打了通電話。
她難能同父母撒了謊,說自己想在這學期報個托福的小班。
因為裴鳶的父母一直都有讓她出國讀研的打算,所以也叮囑她要早早準備托福和GRE考試。如果她的學術能力還可以,那就讓她一直讀到博士。
可誰知道,若沒有司儼,她這學期的微積分很有可能都及不了格。
大一大二的績點若是難看,就彆想申請國外的名校了。
這也是裴鳶壓力的來源。
因為她是在外地上的大學,父母還特意叮囑她,不要將課業排得太滿,這樣身體會吃不消。
裴鳶的父母詢問完托福課的價格後,還問她,用不用他們周末飛一趟D大所在的南城,順便再見見她。
小姑娘立即說不用,還說她已經成年了,交學費這樣的事可以自己做。
裴鳶不是個亂花錢且喜歡同人攀比的女孩,她的父母也對她很放心,待她撂下手機後,立即就往她的卡裡轉了兩萬塊錢。
裴鳶之前將補習機構的價格檔位給父母發了過去,一萬八千塊是一個小學期的價格,這多餘的兩千塊,她父母說讓她買身新的冬衣。
收到錢後,裴鳶的心情有些沉重,卻還是坐在書桌前,算了下司儼為她授課的時間。
她這兩個月一共見了他七次,每次他至少要給她補四五小時的課,司儼這樣水平的老師教人微積分,一個小時怎麼也要一千塊錢。
一次課就要五千塊。
而她見了他七次,所以按照市價來說,她要付他三萬五千塊。
但是裴鳶真的不好意思再管父母要錢了,所以她隻準備給司儼這兩萬塊錢。
等見完司儼後,她會再去想辦法找一份工打,早日將父母的錢還上。
這般想著,小姑娘持起了手機,亦用纖白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段話,發了過去。
*
司儼穿著裁剪得當的風衣,坐在了夜幕下的咖啡館中。
還未入冬,室外卻下起了小雪。
司儼不知裴鳶突然在工作日的夜晚見他的緣由,卻還是立即驅車趕到了二人平日常去的商圈處。
他比她先來了十五分鐘,裴鳶推門而入時,呼吸還有些急促。
似是有心靈感應般,她一進內,司儼便掀眸看向了她。
男人的眉眼深邃衿然,處於人群中,永遠都是最不容人忽視的存在。
裴鳶的心跳愈來愈快,卻耐著緊張和不安,故作鎮定地坐在了他的對麵。
小姑娘戴著時下比較流行的兔耳帽,眉毛上落的細雪已經溶化,濕濡在了她白皙的麵頰上,她的鼻尖被凍得紅撲撲的,瞧著乖巧又可愛。
覺出裴鳶今夜異常拘謹,司儼低聲問道:“怎麼不把雙肩包先摘下來?”
話音剛落,男人的心中便漸漸湧起了不好的念頭。
裴鳶沒有回複司儼的問話,隻將提前備好的現金拿了出來,兩百張簇新的紙幣被裝在了牛皮紙袋中,她在男人詫異的目光中,將它推到了他的眼前。
司儼掀眸看向她後,嗓音也沉了幾分:“你什麼意思?”
裴鳶勻了勻不甚平穩的呼吸,還算平靜地回道:“司教授,這個給您……”
“裡麵是兩萬塊錢,雖然不多…但也請您收下。很感謝您這兩個月為我補課,我也收獲很多…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不要再見麵了。”
裴鳶說罷,便立即從高腳椅上起身,恭敬地對他又鞠了個躬。
司儼能明顯覺出,小姑娘的聲音已經變得哽咽:“司教授…真的很謝謝您……”
這話說罷,裴鳶便再沒回頭,幾乎是跑著離開了咖啡館。
除卻憤怒和震驚,司儼頓時也體會到了單方麵被甩的挫敗感。
現在的時代和他前世的時代不同。
這個時代的小姑娘是可以甩男人的。
不,這也不叫被甩。
他也隻是為小嬌鳶補了補課,彆的還什麼都沒有做。
兩個人還未正式確定關係,裴鳶就單方麵終止了一切。
男人冷峻的眉眼一沉,隨即便攥起了小姑娘甩給他的那遝厚厚的現金,往她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