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機放下,心裡又莫名地安了點。
——他就說。
闞澤也隻是想養他,壓根兒沒什麼彆的意思。他們人類,不都是這樣容易被威武霸氣的生物所征服的嗎?
嘖。
都是一樣的。
年前的日子總是格外忙碌。綜藝拍攝暫告一段落後,緊隨其後的便是各種邀約,算下來,每天坐在車上或飛機上的時間,比司景每天睡覺的世界都要長。
從紛雜的通告中脫身時已經是年關,司景參加完最後一個跨年晚會,結束了他的節目,已經是晚上九點。車從街道上駛過,一路上安安靜靜,幾乎沒有行人的影蹤。
這種時候,正是家人團聚的時間。車窗裡望出去,外頭燈火通明,家家戶戶的燈幾乎都在亮著。袁方也拖家帶口,司景早早地打發他回去,“趕緊的,家裡人都等著你呢。”
袁方下了車,仍然不放心地在外頭敲窗戶。
司景把車窗搖下來,經紀人從窗外望著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你一個人沒事吧?要不來我家?”
司景麵無表情把車窗重新搖上去,扔給他兩個字,“閒的。”
他獨自待著能怎麼著?毀滅地球不成?
袁方還在叮囑,“乖乖回家啊,早點回去!”
司景在車裡衝他遙遙一揮手。
他果真回了家,可站立在門口,卻絲毫也不想去掏鑰匙。不知哪家的窗戶沒有關,裡頭的電視聲熱熱鬨鬨傳出來,夾雜著笑聲,像是在播放小品,“我一個用力......”
司景把手插在了褲兜裡,轉身往電梯口走。
車子打火,隨即開動了。司景一腳油門,先去超市買了東西,隨後去了他建起來的收養站。
收養站在山上,車隻能停在山下,司景把隨身攜帶的貓薄荷草寶貝地吸了口,放進去,隨即獨自深一腳淺一腳向上爬。站到門口時,已經有在外頭閒逛的貓眼尖地發現了他,喵喵叫著圍繞著他轉圈。司景平日都招了人打理,可今天是春節,這裡除了這群貓,再也沒有彆人了。
“來啦!”
“老大來啦!”
一呼百貓應。沒一會兒,裡頭倒有幾百隻貓浩浩蕩蕩湧起來,各色各樣的毛團子睜著不同顏色的眼睛,幾乎要把他淹沒。它們拉長了叫聲,繞著他的腿來回走動,眼裡頭都是亮晶晶的仰慕。
司景往裡麵走,大爺似的,“聽沒聽話?”
貓們跟著他步子,叫聲都沒斷過。
可聽話了!
我們都沒吵架!
還有心機的貓扯高了嗓子喵喵告狀:“那隻大橘自己把三文魚罐頭都吃了,現在胖的腿都邁不開!”
司大佬瞬間轉過頭,目光如炬。
“真的?”
被揭發檢舉的貓蹲在貓窩裡,心虛地連腿都不敢伸出來。它團起來也是相當大一團,很有點觸目驚心的視覺效果,這會兒縮著壓根兒看不見的脖子,沉默埋頭盯著爪尖。
其它幾隻平日裡就喜歡撓壞東西的也一聲不吭窩在貓窩裡,試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司景這個大家長把屋子裡的體重秤拉了出來,往地板中間一擺,威嚴道:“來,上秤。”
儼然有點小學老師帶著學生去打針的架勢。
大橘哼哼唧唧,軟綿綿地喵嗚了聲,試圖逃脫當眾暴露體重的酷刑。
無奈司大佬心硬如鐵,對待手下毫不留情,“上秤。”
大橘隻好慢吞吞站起身,耷拉著腦袋往體重秤上走。司景目不轉睛注視著,瞧著機器上頭的紅字跳了跳,最後穩定在一個數字。
32。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特麼哪裡是貓。
這特麼是豬吧!
這到底是怎麼吃的??
司大佬有點兒頭疼,手揮了揮,示意大橘上自己右手邊去,“來來來,正好今天都給我測個體重。從二黃開始,給我一個個來,有問題的都給我站那邊兒去。”
打首的無毛貓昂首挺胸,輕盈地跳在了體重秤上,高高昂起頭。
司景掏出個本子看了眼數字,揮手,“過。”
第二隻貓緊跟著跳了上去。
“過。”
第三隻中華田園貓有點兒心虛,試探性地想把一條後腿放置在地上。司景眼尖的很,立馬望見了,相當嚴厲地敲敲本子,“後頭那條腿也收起來!”
中華田園貓隻好耷拉著頭,全部站了上去。
司景盯著那上頭的數字,陷入沉默。
這體型看上去也不大啊。
難不成真是實心的?
......成吧。
他記錄下來,“接著過。”
等全部過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裡大部分貓都不過是平常的土貓,其中又以橘色為多,本就是容易發胖的體質。古人說“大橘為重”,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一溜下來,倒有二十幾隻體重明顯超標的。司景揮舞著本子指揮它們一個個排成隊,隨即蹲下身,在院子裡放了個隨身攜帶的玩具老鼠。
眾貓都抬頭望他。
喵?
司大佬麵容嚴肅,“這不是我玩的。”
我這種大佬,從來都不玩這種東西。
他把發條擰上,讓老鼠開始奔跑,隨即示意後頭的貓上去追,“來,圍著這院子多跑幾圈,你們最缺乏的就是運動。”
“......”
貓們難以置信地望他。
你認真的嗎,大佬,認真的嗎?
這可是春節啊?!
司景不管什麼過節不過節,鐵石心腸,“跑。”
在場的貓們於是吭吭哧哧開始轉圈跑。這麼個闔家團圓的日子裡,它們倒是過的相當有意義而且相當熱乎,追老鼠追的腿腳都發麻,幾乎要撞到前麵那隻同伴的屁股。
司教官在旁邊看著,掐著表,不時提醒其中的幾隻彆掉隊。可慢慢的,他的目光卻穿過這些貓,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是一年裡頭最重要的節日。
司景其實不太懂節日,這些都像是人所弄出來的東西。對貓而言,哪一天吃的好點、玩的好點,便已經是過節了。
可人類卻相當在乎,把這一天當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來過。他還記得那時他的腳是怎麼落在黃土地上,又是怎麼被養他的夫婦倆抱著上了桌,桌上有難得的酒和紅燒肉,還給他燒了小黃魚,外頭紙糊的燈籠紅通通,女主人拿剩下的布頭剪了件小衣裳,非要給他穿上,於是他一溜煙跑了。那可是裙子,他又不是小姑娘。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空氣,裡頭摻雜的都是炸丸子的芬芳。老的爆米花機器被人轉動,砰的一聲,旁邊的小孩把捂著耳朵的手放下來,圍上去一群。
“嗷嗷嗷,過年哦......”
他還記得鞭炮聲。轟隆隆的,村子裡頭的大多都隻有一兩千響,被挑在竹竿上掛出去,半夜都能被吵醒。
那都是什麼時候來著?
現在沒有鞭炮了,山上靜悄悄。他站在這院子裡,抬頭就能看見城裡頭幾乎望不見的星星。
隻有風在刮。他站在這兒,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在哪裡。
門外有人敲門。
第一聲時,司景還以為是錯覺;第二聲響起,他才確定。貓們都停了下來,望著。
“誰啊?”
司景喊了聲,沒開門。這荒郊野外的,哪兒來的人,該不會是哪個暈了頭撞進來的野鬼吧?
門外的人說:“是我。”
那聲音很熟悉,司景走近了幾步,氣味也熟悉極了。
他吸著鼻子,狐疑地把門拉開一道小縫,睜著眼睛去看——門外果然是闞澤,這會兒穿了件深色立領大衣,圍了格紋的圍巾,很有些斯文敗類的氣質。司景瞧見他,說不出心裡究竟是舒坦還是不舒坦,隻是總覺得有些彆扭,從那天的“養你”宣言後,兩人各自忙碌,已經有段時間沒見了,司景甕聲甕氣,“你怎麼知道這兒?”
闞澤隻笑。笑完後,卻又把背在身後的手伸過來。
“我問的。”
“和誰問的?”
和我的分盆啊。
闞澤心裡說,卻沒說出口,又往裡踏了一步。
“不讓我進去?”
“......”
司景讓開點,讓他進去了。院子裡的貓齊刷刷仰頭看他,有幾隻湊過來,尾巴試探性繞了繞,顯然想被摸,闞澤一隻也沒碰,反而扭過頭,望著司景。
“你家的那隻呢?”
司大佬警惕,“你有事?”
闞澤又嗯了聲。
“有事。”
“有什麼事?”司景這會兒想把他塞回門外去,“你說說,我聽聽。”
闞澤說:“我來和他談談養他的事。”
......
日啊!
司景紅了耳根,憋屈地想,這個人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啊——難道要他喵喵叫著告訴這人,自己壓根兒就不用他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