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二代父母自然不樂意。可是不樂意也沒辦法,劇本就是這樣不說,汪源頂住了壓力也不肯刪改。他們隻好三天兩頭往劇組跑,想多教導教導司景,讓他讓著點,彆軋戲。
恰巧一次轟轟烈烈地來,卻遇見門口有人往裡扛東西。山珍海味,各色玩具,不要錢一樣流水似的往裡送。
老牌影帝覺得奇怪,攔下來一問,才知道都是給司景的。
他心裡一突突,本以為是司景那個有錢的爹,沒想到那人居然搖頭,解釋:“就是工作室的。”
闞澤?!
影帝更是一怔,瞧著那車牌號也不是六就是八,一眼看過去就知非富即貴,再結合之前聽聞的一些傳言,竟是認定了闞澤也有雄厚背景。
......一個有也就算了,居然兩個都有。
現在富二代都是批發的了嗎?
與真正的富二代相比,星二代就沒那麼值錢了。畢竟沒人家財大氣粗,演技也比不上,老牌影帝覺得麵上無光,手裡提著的那一點原本以為上得了牌麵的慰問品都拿不出手,隻得訕訕回轉。自那之後,再不過來。
兩天後,闞澤提過來了一個籠子,用布遮著。
司景興衝衝就要過來看,被男人拍了拍手臂,“飯吃完。”
碗裡還有點米粒,司景隻好又坐下來,三兩口扒進嘴裡,又眼巴巴盯著他。
“答應你的。”
闞澤把布扯開了。裡頭一團圓圓肥肥的,是隻奶茶色的倉鼠,耳廓圓潤,縮在籠子一角。
司景往裡頭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嫌棄。
“這啥?”
闞澤有些莫名,卻還是回答:“老鼠。”
“老鼠怎麼長這樣?”司景不滿意,對著它橫挑鼻子豎挑眼,“太小,太圓,尾巴太短。顏色也不對,怎麼不是灰黑的?”
他拿手比劃了個圓,“我想要那種大的!”
闞澤看了眼,確定自家貓崽子想要的是野生大老鼠。巨大的,長尾巴的那種。
那圓圈劃的,都快和司景自己的原型差不多大了。
......那不成。
他把人拉在自己膝蓋上,溫聲解釋:“不能這樣。養倉鼠還說得過去,養那種老鼠,被人看見了,就解釋不清楚了。”
司景的尾巴毛伸進籠子裡戳了戳,性格溫和的倉鼠一動不動。貓大佬更委屈,“它都不帶躲的......”
這老鼠,一點也不帶勁。
司景對它的興趣很快就像氣球一樣癟下去了。闞澤拿他沒辦法,隻好把倉鼠轉送了劇組中的女配角,被大老鼠嚇得嗷嗷叫的女配角瞧見倉鼠,心都快化了,“好萌啊!這麼可愛!!”
司大佬對鼠類的欣賞眼光顯然不同於正常人類,聽到這話,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她眼瞎嗎,哪裡可愛了?”
闞澤:“......”
他隻好捂住自家大佬的耳朵,不忍心告訴他彆人眼裡恐怕他才眼瞎。
恐怕瞎的還挺徹底。
*
幾遭過後,星二代聽話了許多,拍完了便一聲不吭坐在角落,不再搞什麼幺蛾子,默不作聲盯著司景演戲,直到司景這一天的戲份拍完了,他才肯回去休息。
他乖乖的,汪源也就懶得再管,專心致誌來抓司景的戲份。
司景的戲一點點進入高-潮。親眼看見村中人被屠-戮時,他一步步往外走,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好像腳上帶滿了沉重的血和淚。
闞澤對導演說:“我要他說服所有人,他的做法是對的。”
在汪源看來,這是種瘋狂的念頭。畢竟這個世界上,說的最容易的事是感同身受,最難做到的也是感同身受。沒有親身經曆過那段歲月,他們很難讓和平年代生活的人去理解為什麼要砍掉每一個敵人的頭顱。
總會有聖母聖父跳出來叫嚷:明明他們已經沒有還手能力了,為什麼還要殺人?
為什麼非得采取這麼血腥暴力的方式?
也許是因為他們忘了,就在當年,也就是這批人,用同樣的方式,殘殺了手無寸鐵的平民。而那時,並沒有人能為那些亡魂質問一句“為什麼”。
在沒有法理的日子裡,隻有握住武器,用暴力回抗暴力。
汪源回答:“我儘量。”
司景在這一部戲中的表現比上一部更好。他就是在演他自己,因此甚至不需要考慮,入戲的速度比之前更快,情緒也都恰到好處,甚至要比汪源想象的更濃烈。有時候,汪源對上那雙眼睛,自己會生出個詭異的想法——他覺得司景就是片子裡那隻貓,因為違反了天則而要年年承受天罰。拍這麼一部片子,隻是為了說服大家接受他、理解他。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汪源笑笑,自己也覺得自己想法的確荒唐。
司景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在和平年間。村子裡有了新的村民,正在田中熱火朝天地開墾,當年的累累白骨被徹底掩埋了,青年站在樹間,嘴角終於微微浮現出了一點笑。
他猛地伸手按住自己的手臂,忽然間蹙緊了眉頭。
鏡頭到這裡戛然而止。《亂雲》的主線故事正式完結,剩餘的配角的命運仍然需要一一交代。汪源對拍攝出來的效果感到十分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讚歎司景的悟性,殺青宴上幾次舉杯,敬司景。
司景這回有準備了,說什麼也不喝酒。
汪源瞪眼,“這酒度數不高的!”
無奈司景心誌堅定,仍舊搖頭,“我不能喝。”
上一回喝醉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貓的情形還曆曆在目,那時候暈暈乎乎,被折騰的哪隻一回兩回,打老鼠時腰一軟,簡直要被折斷了。......他不想再來一回。
他端起牛奶,“我以奶代酒。”
汪源再勸兩回,見他堅決不喝,也沒有辦法,隻好用自己的白酒和司景滿杯的牛奶碰了碰,盯著那牛奶,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算什麼事......
還是頭一回看見在酒桌上喝這個的。
他搖搖頭,自己抿了兩口。桌上的闞澤在給司景剝蝦,攢了一盤子白白嫩嫩的蝦仁,趁著沒什麼人在意,飛快地推了過去。司景一口塞兩三個,塞得嘴裡鼓鼓囊囊,還不忘又往他碗裡夾幾個,“你也吃。”
袁方盯了好幾眼,覺得這有點太明顯了,暗戳戳在桌子下踢了司景一腳。
像是踢到了,身旁的房淵道卻猛地悶哼一聲,隨後壓低聲,“怎麼踢我?”
袁方:“......”
靠,踢錯了。
他把腳收回來,不敢再亂動。
司景半途離席去洗手間,出來時卻看見星二代站在洗漱台前,手無意識地放在嘩啦啦的水下衝著。像是察覺到了身旁有人,他猛地一回頭,瞳孔放大了些,隨即又悶聲不吭繼續洗手。
司大佬看也沒看他,徑直把手伸出去。溫熱的水流向下衝著,他忽然聽到身旁的人說:“你......”
司景扭過頭,星二代神情複雜地凝視他。
“你很強。”星二代說。
司景微微挑起眉。星二代繼續道:“你已經有這麼一個爸了,卻還是從那些抗日神劇演起的,一路走到現在,很厲害。”
“我當時不該在網上黑你。你靠得並不是爹,而是你自己。”
這段日子的拍攝過程裡,他看得再清楚不過了。演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也是個專業的,自然看的出來,司景的情緒把控、入戲能力.....都是真的強。
一時興起,他去搜索了更多。查了越多,他便越心生敬佩。
有了這麼一個牛逼的爹,卻還能這麼踏踏實實從頭做起,這有幾個人能做到?
光說剛開始那些動不動就飆水紅色血花八百裡外一槍爆頭的戲,星二代就確定自己不會演。
可司景偏偏演了。而且演的絲毫沒有怨言。
這就是精神!
這就是信念!
他由衷道:“我得向你學習。我佩服你,真的。”
司大佬懵然回視:“???”
這特麼到底都是在說什麼呢?
星二代臉上泛起了點紅,小聲說:“你......給我簽個名成嗎?”
他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隻筆,拉起一角名牌襯衣,遞到司景手下,眼裡泛著迷弟專屬的熱忱光芒,“簽這兒?”
司景:“......”
現在的小孩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他怎麼覺得腦電波都不在一個頻率上呢?
而且誰能跟他解釋解釋,這孩子看他的眼神......為什麼像在看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一樣?
司景覺得自己進錯了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