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裡的人有一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眼睛冷清清的,卻泛著彆樣的怪異感,裡頭好似鍍著一層豔麗的血光。
——當年也是。
越是向下看,他們曾經知道的故事便被演繹的越多。那些回憶好像都從腦海裡浮現出來了,它們血淋淋在麵前攤開來,逼著所有人去正視、去懷念。
坐在中間的老人已經老淚縱橫。他們好像都懂了什麼,卻又誰也沒有說透,一群人坐在電影院裡,手珍惜地將胸膛上的軍功章摸了又摸。
電影快到結尾的部分,勝利的凱歌奏響大地,片中的隊長追了出去,詢問:“為什麼要走?”
他撓了撓頭,說:“咱們贏了,他們已經無條件投降了。雖然你不是隊裡的人,可是為我們做了這麼多,一定會好好表彰你的......”
青年卻搖搖頭,說:“我不要。”
“這怎麼能不要?”隊長急了,跳下來拉他,“你還這麼小,未來還長,這個榮譽拿了,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彆擔心,我們肯定不會騙你——”
“我沒說你們騙我,”青年的表情沒有絲毫浮動,淡淡將他的手拉了下去,“我隻是不要。”
隊長站在那兒,頭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愣生生愁成了一個小媳婦兒,前後追著問:“那你要什麼?”
“你到底想要什麼?”
片中的青年沒有說話,目光卻看得遠了。半晌後,他如同夢囈一樣,低低地道:“我想要......”
他的眼前鋪開一片濃墨重彩的血色。
“我想要我的家回來。”
“可我隻能想了。”
——可我隻能想了。
影院裡坐著的老人猛地把臉埋在了自己的手掌上,發出一聲含糊的啜泣。直到電影結束,他也不曾起身。
他們一直沉默地在座位上坐著。後麵的小年輕們陸陸續續退了場,還在好奇地扭頭打量著他們。
“乾什麼呢這是?一幫老爺爺一起組團看電影?”
“關鍵是為什麼不走啊,不會也是衝著景寶來的吧?”
“哎哎哎,好像哭了.......”
於是有細心的女孩子掏了幾張紙巾過來,請他們擦一擦臉。老人沒有接過去,他們把臉埋在手掌中,一聲不吭,隻有指縫間漸漸流下了什麼,啪嗒一聲砸在了椅子上,留下一個小小圓圓的深色痕跡。
他們不會認錯,更何況那人又是如此的與眾不同。老人們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是等來了一個答案。
——找到你了。
*
《亂雲》為司景吸引來了一大批自來水,幾乎要把司景的演技吹上天。司景並不是那種容易翹尾巴的性格,可看見社交媒體上都大肆宣傳規劃他未來的影帝之路,司大佬還是禁不住翹了翹尾巴,得意洋洋。
他往闞澤的膝蓋上一跳,昂起圓腦袋。
看我厲害不厲害?
闞澤輕聲笑了聲,手拎著他的後腦勺處的幾小撮頭發,揉了揉。
“厲害,”闞澤誇獎道,“我們小花有靈氣,學得快,又努力,真的非常厲害。”
貓薄荷草向來不吝惜於對他的稱讚,啪嗒啪嗒把毛腦袋都給親濕了。司景頂著濕乎乎的腦袋碰了碰他的嘴唇,這才施施然跳下去。
《亂雲》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奇怪的現象。
往年的抗日劇拍了不少,基本上每一部都會有切身經曆過戰鬥的人跳出來指責劇拍的一塌糊塗,簡直是藐視史實瞎編亂造,可笑的不能再可笑。
這一部按說荒唐元素也不少,甚至還有“貓妖”這種成精了的動物貫穿全電影,比八百裡外一槍爆掉敵人頭顱也強不到哪兒去。可出乎意料的是,雖然這樣,卻還是沒有人出麵抗議,有幾個老兵這會兒為了司景,甚至還腆著一張老臉去要更多的海報。
排隊要海報的人很多,電影院發都發不夠,隻好呼籲著要求一個人隻能領兩張,一麵做登記一麵發放。排隊的人頭裡就有這幾個年紀大了的老兵,他們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步伐卻很堅定。
“領到了沒?”
“哎。”
他舉起手中的巨幅海報。上頭的青年眉目冷峻,他們都盯著看,看著看著,卻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了。
“真好啊,真好.......”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隊長卻並沒說“活著就好”這種話。第二天,他再叫起眾人時,聲音微微變了。
“我有個法子。”
“嗯?”
“不能讓他再受那懲罰的苦,”隊長咬著牙,“我們得救他。——就從今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