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幸也在牆角蹲了一會兒, 扶著牆慢慢站起來。他臉色蒼白，指甲扣進牆壁裡，甚至手背上都繃起了青筋。
他低著頭往前走。
他知道, 他今天必須去見月城警官。這是那些人布置給他的任務。橘警官和更高層的人, 是不會冒著風險自己出麵的。
……那些高高在上、冠冕堂皇、虛偽惡心的人。
他們是警視廳的高層，是黑暗組織的合作者，是各種地下黑///幫的保護傘, 是利益勾結成的鏈條。
他們掌握著權力，卻做著最不堪的事；他們無法容忍彆人破壞他們的利益, 也看不得光明刺破黑暗，照亮他們的醜惡。
所以他們要殺死那輪明月，讓月光墜落淤泥，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
秋庭幸也想，他是幫凶啊。
他要在對方被誣陷、最百口莫辯的時候出現, 站在月城警官的麵前，揭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說出那些話——
“如果願意加入這個利益鏈條之中，我們就會幫助你脫罪。”
“否則，你就懷著自己的理想，在所有人的誤解和厭惡中死去。”
秋庭幸也試著在心裡演練了一遍，然後他停下了繼續向前走的腳步。
……他怎麼能說出這些話？他怎麼能對月城警官說這樣的話！
秋庭幸也有點崩潰地低下頭。
他連站在對方麵前的勇氣都沒有, 更彆說看著對方的眼睛，說出這些話了。秋庭幸也不敢想象，月城警官那時會用怎樣的眼神來看自己。
怎麼辦啊。
可是如果他不去見月城警官的話, 不說他自己會遭遇什麼, 月城警官也會繼續被汙蔑、被誤會的吧。
秋庭幸也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他站在警視廳長長的走廊裡, 扭過頭, 去看走廊窗戶外，那一望無際的、綿延的黑暗。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解決辦法。這個解決辦法，其實在很早之前，就時常浮現在他心裡。隻是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但也隻有那樣做，才可以償還他的錯誤吧。
過了一會兒，秋庭幸也顫抖著手，拿出手機。至少要給媽媽再發一條短信，他想。
——————
審查小組，辦公室。
月城林坐在房間中，還是上一次進來時的位置，隻是這次顯得有些沉默。
橘警官翻閱著新的報告資料，表情有些嚴肅。過了一會兒，這位調查專員抬起頭，看著月城林。
“根據公安部提供的消息，確認你與某隱秘組織有聯絡，存在非法交易。”橘警官有點遺憾地說道，“月城警視，我是不想懷疑你的。”
北川警視長沒有說話，冷著臉看桌子上的材料。
東雲彥憋屈了一晚上，此刻倒是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黑發青年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那雙琥珀金的眼睛，似乎有一些黯淡。
東雲彥忍不住想，終於露出這種表情了啊。
維持不了鎮定自若的模樣了嗎？
能讓這個所謂的月亮墜下神壇，倒也是值得紀念的一件事。
——他親手終結了一個神話。
“搜查令已經批下來，這次沒有人能夠保你。你將處於暫時拘留狀態，並麵對警視廳和檢察廳雙方的問詢，如果搜查結果有問題，你將被起訴。”東雲彥說道，“那時需要我給你帶上手銬嗎？”
黑發青年睫毛微微垂下，似乎在顫動。
光影落在他身上，襯托出一分脆弱的感覺。
和對方言語交鋒了一晚上，東雲彥莫名覺得，自己竟有點不太習慣黑發青年這種沉默的姿態了。
東雲彥沉默了一下，然後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比起被搜查出來，不如主動坦白。”
黑發青年抿了抿唇，終於開口：“我沒有做過你們說的非法交易。”
東雲彥沉聲道：“這不是你說了算的，而是看搜查之後的證據。”
橘警官歎了口氣，打圓場道：“搜查結果還沒有出來，也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月城林低頭不語。
東雲彥原本還想再說什麼，看著麵前的黑發青年，最後竟然沒有說出口。
橘警官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歎道：“月城警視，你先在這裡想想吧。東雲警官，你繼續問詢。”
橘警官走後，北川警視長則哼了一聲，直接起身離開。
很快，房間裡隻剩下月城林和東雲彥。
兩人都坐著沒有動，月城林依舊保持著無言與沉默。
————
格蘭威特關掉組織埋在警視廳公安部的內線發來的“任務順利”的消息，又看了一眼實時更新的漫畫。
真可憐啊，月城警官。
但是他很喜歡，甚至覺得還不夠。
格蘭威特微微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槍，檢查了一遍子彈，突然對係統道：“係統，我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剛剛沒有對你說完我全部的計劃。”
係統不知道正在乾什麼，遲了兩秒，才做出了回複。
【係統：什麼？】
格蘭威特慢悠悠道：“其實我最開始的計劃，確實隻是打算利用信息差，讓人篡改蘇格蘭傳遞的消息。”
“林因為‘蘇格蘭傳遞的消息’而被審訊、搜查，林隻會知道，是蘇格蘭告發的他。”
“而蘇格蘭則會得到消息反饋，林真的被搜查出了與組織勾結的罪證。在事實麵前，他隻能相信。”
“很有意思對吧？明明互相信任的兩個人，但還是逃不開陰差陽錯的誤會和痛苦。”
【係統：那你現在又有了新想法嗎？】
格蘭威特微笑道：“想一想，‘蘇格蘭冒死傳遞的消息’，是不是更有故事性？”
【係統：……】
“我以前看過蘇格蘭死去的那段劇情。”格蘭威特說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活著，但是今夜，不正是重演這段劇情的好時機嗎？”
格蘭威特輕輕摩擦著手裡的槍。
“公安部臥底蘇格蘭，探聽到月城警官叛變的消息後，連夜將消息傳遞給聯絡人。然而沒等天亮，他就暴露了臥底身份，慘遭殺害。”
“你說，誰是最有可能告發蘇格蘭的幕後黑手呢？這麼巧合，誰能不懷疑林呢？嗯，我會記得幫他製造一些‘告密’的證據的。”
“而這個時候，月城警官本人卻正在被審訊。真可惜啊，哪怕想要阻止這件事，也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朋友死去。”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係統：你要殺死劇情人物？】
“主線人物波本我可沒動，”格蘭威特歪了一下頭，“蘇格蘭本來就會死。殺一個本來就會死的人，有什麼不行嗎？”
格蘭威特聲音平靜，在他口中，人的生命猶如隨意擺弄的棋子。
有價值的留下，沒價值的隨時都可以殺死。
格蘭威特想，波本是有價值的，當然不能死了。
蘇格蘭和波本的關係很好吧？
這件事後，波本會怎麼麵對林呢？其他人又會怎麼看林呢？
退一步講，哪怕月城林最後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與波本解除了誤會，他們也不能再遺忘今夜。月城林永遠都會記得，他的朋友是因他而死。
林會一直痛苦下去吧。
【係統：你要舉報蘇格蘭是臥底，需要有證據和理由。】
“被策反的月城警官的親口指認，難道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和理由嗎？”
格蘭威特拿出手機，給琴酒發了一條短信。
“GIN，策反計劃成功，月城林表示願意和我們合作。他還送了我一個消息做禮物，你一定很感興趣。”
“小心身邊的老鼠哦。蘇格蘭是警視廳的臥底。”
片刻之後，他收到了琴酒的回信。
“確認蘇格蘭的位置，並通知萊伊、波本，把蘇格蘭帶回來。”
“如果對方反抗的話，那就直接清理掉。”
回複了一句收到，格蘭威特漫步在街頭，寒風迎麵撲來，吹動他的黑色西裝。玫瑰胸針折射著路邊的燈光。
真是個忙碌的夜晚啊。
不過好在，雖然今夜的事發生的突然，但是他的計劃已經準備了挺久。哪怕是臨時啟用，執行起來倒也很順利。
【係統：正在連接世界意識中……蘇格蘭臥底身份暴露，劇情條件已符合。】
【係統：推遲的劇情“蘇格蘭之死”確認開啟。】
【係統：因異常原因推遲的“蘇格蘭之死”劇情已重新開啟，特此告知各位玩家。】
格蘭威特愣了愣，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我還開啟了一個劇情點啊——真不錯。”
格蘭威特腳步輕快。
偶爾有路人經過，格蘭威特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聲。
——今夜會下雨嗎？
——不一定有雨，但實在是個陰天。
“是啊，是個陰天。”格蘭威特輕聲道。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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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視廳的審查終於快要告一段落。
這次事件雖然是兩個部門的聯合行動，但刑事部參與人數相對少一些。因此刑事部的審查，比特對部結束的更早。
審查結束以後，案子還是要繼續查的。今夜凡是去過酒吧、又提前離開的客人，都有可能是失蹤的報案人，需要一個個走訪。
“這些被監控拍到的離開的客人，我們打算先去走訪那些能辨認身份的，然後再分析那些臉部畫麵比較模糊的。”刑事部的高木警官一邊開車，一邊說道，“柯南，你也要跟著一起去嗎？我先送你回家吧。”
高木警官也沒想到，自己會在路邊遇到這個小學生。
柯南坐在副駕駛上，睜大眼睛，用小孩子的語氣說道：“專程送我回家會耽誤你的時間吧。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絕對不會打擾你的，高木警官！”
“唉，好吧。”高木涉無奈道。
聽高木涉答應下來，柯南心裡歎了口氣。根據他的推斷，報案人也許就是幕後黑手。通過走訪真的能找到嗎？
但是現在也隻能先從這個方向入手，試試看了。
他剛才想要向目暮警官打聽月城警官的事，但是沒有得到結果。目暮警官告訴柯南，由於特對部的保密性，他也不知道月城林的具體情況。
柯南沒辦法得知對方的情況，手裡隻有那張照片。
所以那張照片，到底是什麼意思？
棋盤中央擺著一枚白子。月城警官想要告訴他什麼？
照片中沒有什麼多餘的信息，讓人有點無從下手。但是柯南想，假如月城警官真的遇到了什麼緊急情況，需要通過照片暗示他的話，應該也沒有時間設置太複雜的謎底。
或許他可以從直白一點的角度來理解……
“高木警官，你下棋嗎？”柯南突然問道。
“啊？”高木涉正在專心致誌地開車，“不太會，但我知道今天是全國職業圍棋比賽的決賽。廣播裡也在說這件事呢。”
高木涉打開車載廣播，關於這場比賽的解說聲就傳了出來。
“這場比賽終於落下帷幕……可見高手對決，微小的細節也能成為決定性的優勢。賽後采訪，有觀眾認為黑子先手優勢明顯，貼六目半也不能完全抵消……”
柯南聽了兩句，忽然愣了一下。
不論是圍棋還是五子棋，都是先手優勢很明顯的棋類遊戲。
比如現代圍棋中，一般規定是黑子先行。作為先行方，黑子可以率先行棋布陣，搶占優勢。根據統計，黑子勝率甚至可以高達80%。
為了抵消這種不公平，甚至出現了“貼目”的規定，扣減黑子一定的目數，使雙方更加平衡。
柯南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圖片和短信。
月城警官說正在下棋，並且剛剛開始了一局。然而棋盤上擺放的，卻是一顆白子。
白子先行……？
柯南怔了兩秒，突然意識到月城林想要對他說什麼了。
“黑子、白子是隱喻。”柯南喃喃道，“如果說隱藏在黑暗中的幕後之人是‘黑子’，那被幕後之人針對的月城警官就是‘白子’。”
而這一局，是白子先行！
柯南坐直身子，神色恍然。
他突然回憶起七號倉庫那天，月城警官不同尋常的表現。
“月城警官在七號倉庫裡遇到了不尋常的事。那天我問他時，他就承認了確實另有隱情。那時候他就察覺到，有人要針對自己嗎？畢竟月城警官那麼敏銳。”柯南想到。
“高木警官，”柯南忽然低聲問道，“你了解月城警官嗎？”
沒想到柯南突然問這個，高木涉愣了愣，有些敬佩地回答道：“我和月城警官接觸不多，但是他真的很厲害，我很佩服他。凡是他安排的任務，很少有不成功的！”
極高的任務成功率，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達到的，柯南默默地想。
這不僅需要超高的執行力，也需要優秀的決策力，要在出任務前，就設想到每一種可能、處理好每一種突發情況。
東京的地下組織都很恐懼“月亮的來信”，因為月城警官所簽發的通知函，幾乎在第二天就能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