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腦海裡一遍遍回憶著白天那場油箱爆炸，還有被如影隨形的子彈逼到生死一線時的戰栗。
以及最後望遠鏡中，對方端著槍，淡淡向他望來的冷漠的身影。
憤怒和興奮感一起湧上來。
“月城林……”
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慢慢勾起一個微笑。
他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目標。
“真是讓人有征服欲的人啊……”他喃喃自語，“最好的報複，不正是心靈的痛楚嗎？”
不等他反應，第二枚子彈破空而來，命中腿部。人影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外套散開，露出身上綁著的炸彈。
衝進倉庫的行動組隊員一愣，有人反應過來，聲音顫抖：“後退，有炸彈，是埋伏！”
————
倉庫不遠處的一棟小樓的臨時據點裡，帶著貝雷帽的青年推開屋門，興致勃勃地喊道：“我回來了！圓滿完成任務！”
坐在沙發上的琴酒皺了皺眉，心想最近組織的新人性格好像很張揚。
貝雷帽青年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太好玩了，那個狙擊手的表情！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吧？”
“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呢，砰的一槍——他就不能動了，眼睛竟然還瞪著我，好討厭，我隻好把他的頭踢到另一側去。”
琴酒點燃手裡的煙，冷聲道：“好了，完成任務就離開吧。”
“看完爆炸再走。”貝雷帽青年走到窗邊，撐著窗台往外看，“我提議的計劃不錯吧？馬上就能看到警察們爆炸的煙花了！”
他拿起望遠鏡，低聲哼著不知名的曲調。過了一會兒他勾起唇角：“倒計時，三，二，一……”
沒有預想中爆炸的轟然巨響，空氣中一片安靜，能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貝雷帽青年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沙發上的琴酒站起來，語氣冷酷：“爆炸？”
貝雷帽青年臉色沉了下來，捏緊了手裡的望遠鏡，咬牙低聲道：“……要引爆炸彈的時候，被人狙擊了。”
“你不是把狙擊手都解決了嗎？還是說，你沒有完成任務？”
“我完成了任務，”貝雷帽青年不忿道，“除非有第三個狙擊手。”
“不要找理由掩蓋自己工作的失誤。”
看著貝雷帽青年舉著望遠鏡不甘心的模樣，琴酒心裡有些煩躁：“現在，撤退。小心望遠鏡的反光引起對方狙擊手的注意。”
貝雷帽青年憤憤然收了望遠鏡，壓了壓帽簷，跟著琴酒下了樓。
樓下停著一輛豐田，貝雷帽青年打算去開車門，忽然聽到琴酒的聲音：“後退！”
貝雷帽青年聽到了一聲金屬被穿透的悶響。
他愕然地呆立在原地，然後注意到油箱上的彈孔和隱約的火光——
“穿甲燃/燒/彈！”
他瞬間冒了一身冷汗，後退幾步：“油箱會爆炸……啊！”
話音未落，又一顆子彈擦過他的肩頭，再次射中了他身後的油箱。
“嘖，是個厲害的狙擊手，剛剛你的望遠鏡反光還是暴露了……值得重視，回去調查一下是誰。”琴酒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現在去樓房後麵，伏特加在接應。”
油箱已經開始冒火，貝雷帽青年捂住自己滲血的肩膀，不敢耽誤，踉踉蹌蹌快步跟上。
才走出去十幾米，就聽見身後“轟”的一聲，油箱爆炸，騰起猛烈的火焰！
氣浪衝擊之下，貝雷帽青年隻覺得背後一痛，可能有輕度的灼傷。他往前撲倒，勉強避開爆燃的火勢。
他還從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竟然被人逼到這種地步！
是誰——
貝雷帽青年暗暗咬牙，借著火勢的遮掩，快速掏出望遠鏡，看向子彈射來的方向。
在哪裡？天台嗎……總不能是被他殺死的狙擊手的冤魂開的槍。
遠處樓房的天台上是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但是視野被遮擋嚴重，看不清楚。
該死，對方是怎麼看清楚這邊的？要知道他的特製望遠鏡可是高精度軍用品，視野可比瞄準鏡清晰不少。
他換了幾個角度，終於勉強看到了端著狙擊槍的那個人。
對方的黑發和衣擺在風中起伏，從高處冷冷俯視著他。
貝雷帽青年微微顫抖，反應過來，喃喃道：“原來是你。”
他收起望遠鏡，從地上爬起來，一邊跑向伏特加的位置，臉上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
“我記住你了。”
————
油箱爆燃的轟鳴聲震動著月城林的耳膜。
月城林緩緩放下狙擊槍，靠著天台的邊緣坐下來。
發麻的手指微微顫抖，高度專注的大腦還有些發熱。
可惜了，還是讓幕後之人跑掉了。對方帽子壓的很低，沒能看清臉。
視野太差，射擊窗口期又短，狙擊難度很高。畢竟不是第一狙擊位……
行動組的隊員應該已經注意到了那邊油箱爆炸的動靜，希望他們能追上人吧。
月城林低下頭，輕輕捂住臉。
係統突然出聲。
【係統：參賽者，您已經做的很好了，任何一個初次用狙擊槍實戰的人都不能做的更好……不要有心理壓力。】
月城林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重新抬起頭。
風吹過天台，耳邊鳥鳴依舊。隻是和他聊天下棋的人不在了。
方才情況緊急，顧不上許多，此時此刻月城林才發現，自己身上沾上了不少紅色的血跡。
是前輩的血。
月城林靜靜看著地上的人。對方的眼睛依舊睜著，隻是目光黯淡，了無生氣。
【係統：您很難過嗎？】
月城林抿緊嘴唇，伸出手，輕輕合上狙擊手前輩的眼睛。
於是係統讀懂了他的悲傷。
係統有些沉默。它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它負責十個穿越者，但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為了“路人”而難過。
【係統：參賽者……他隻是個路人而已，在原作沒有戲份，也沒有高光。】
就像這個世界隨時死去的那些人一樣，對穿越者攢人氣沒什麼價值，而且多半不會被畫到漫畫上。
穿越者們大多不關注路人。死在黑衣組織手下的人少嗎？這個狙擊手也不過是其中平平無奇的一個。在波瀾壯闊的故事裡，沒什麼人在意，甚至不會有讀者為他落淚。
月城林聽到係統的話，沉默半晌，輕聲道：“有意義的，隻有人氣嗎？生命的重量，是以戲份來衡量嗎？”
係統啞然。
“而且，”月城林微微垂眸，“我不也是這個世界的過客麼，都一樣的。”
他鄉異世、萍水相逢、一見如故，怎麼不能算是朋友呢。
係統沒有再言語。
月城林看著狙擊手安靜的側臉，忽然歎了口氣：“我還不知道前輩的名字呢。”
“前輩知道我的名字嗎？月城林——嗯，反過來念也可以，林月城。”
“我第一次嘗試實戰，這一槍開的很準，行動組沒有人受傷。也算是奇跡吧？說起來，我的視力很好，感覺在狙擊上會有天賦啊。”
月城林站起身，風吹動他黑色的發絲。
————
警視廳這一次聯合秘密行動以失敗告終。
行動組向爆炸車輛追去的時候，幕後之人已經離開了。綁著炸彈走進倉庫的人被控製起來，但這人隻是個被派來送死的組織邊緣人物，並不知道什麼有用的信息。
月城林換了一身備用的警服，坐在會議室裡，低著頭聽上級大發雷霆。
……主要是聽行動組被罵。
“我們損失了兩位優秀的狙擊手！你們怎麼核查的消息來源？怎麼做的行動規劃？信號屏蔽之後的備用計劃呢？這麼一次重要的行動，你們就是這樣準備的？”
眾人都低著頭，滿臉慚愧。和狙擊手關係好的同事眼睛通紅，握緊了雙拳。
“一個學生都比你們警覺！你們知道自己差點死了嗎？要不是及時的狙擊救場，現在警視廳要給整個行動組收屍！”
眾人頭埋的更低了，有人偷偷往月城林這邊看。
突然被關注，成了視線焦點的月城林茫然抬頭。
下一秒，月城林就看到有人露出感激神色，還悄悄從桌子底下伸出手，給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月城林：……
好不容易聽完了訓，從會議室出來，月城林依舊不能返回警校。
“這次行動出事，可能是消息來源出錯，也可能是有內鬼泄露。現在所有參與行動的人都要暫時留在警視廳內接受審查。”北川警官輕輕拍了拍月城林的肩膀，“不用擔心，你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月城林點了點頭。
“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失去同伴是誰也不想見到的事。”北川警官歎了口氣，“晚上先在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吧，你的位置都已經安排好了。”
月城林愣了一下。位置都安排好了啊？他還沒有入職，隻是個即將畢業的學生啊，怎麼感覺已經開始打工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