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他身邊的那把黑傘稍稍抬起了一些。男子身體忍不住往下癱軟，卻還用儘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抬頭，想要看清傘下的人。
對方好像近在他眼前，又好像遠在天邊。他目光努力的聚焦——
隔著雨幕，長身玉立的黑發青年微微側頭看向他，露出一雙有些熟悉的，好看的眼睛。風雨從他的身邊吹過，吹起他的衣擺，好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鳥。
黑發青年垂眸，傘柄壓低了一些，遮住前麵的攝像頭。
“噓，”他食指豎起，輕輕貼唇，“彆出聲，休息吧，該回家了。”
周圍仿佛放慢了一樣的世界，這一刻又重新加快。男子倒在地上，從怔愣中反應過來，猛然明白了所有。
你……是……
男子努力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可在他說出口之前，瞳孔漸漸擴散，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在徹底失去知覺的前一刻，他隱約間還聽到了那個好聽的聲音對著電話說道：“……出事了，有人需要急救……”
世界之雨貫穿天地，籠罩四野。
黑發青年放下手機，輕輕歎道：“這個世界的故事，還是讓這個世界的人自己去演繹吧。你或者我，都是要離去的人啊。”
救護車很快趕來，把人帶走，這個角落又恢複了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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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當時我路過，他突然倒下了，我就幫忙叫了救護車，”黑發青年乖巧地回應著警察的詢問，“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我什麼都沒做。”
“那附近不是有監控嗎？完全可以證明我的話。”
“啊？調查出來他疑似和幾起懸案有關？可能是一名隱藏的罪犯？這個我不太了解。我不認識他，隻在酒吧碰見他一次，互相都沒有說過話，沒什麼仇怨。”
醫院那邊早已經出具了死者的檢查報告，證明是心臟性猝死。警方本就不太懷疑月城林，在調查監控之後，確定月城林隻是路過，很快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畢竟，月城林確實沒有做什麼。或者說，動手的是係統，月城林隻是負責找到人，順便在旁邊圍觀了一下。
特殊時期，係統啟動強製遣返程序，一向都采用猝死的解決方法。不僅痛苦小、速度快、非常人性化，而且便於解釋，不會給小世界帶來什麼動蕩，也不會給月城林帶來過多麻煩。
“遣返穿越者”任務完成，算是又少了一件未解決的事。
月城林撐著傘走出警視廳，安室透正等在門口。
安室透上下打量了一番，確信眼前的人沒什麼事，才輕輕點了點頭。
“走了走了，回家……唉，今天這麼大的雨，沒有車路上還是不方便啊，”月城林感慨道，“感覺確實還是再買一輛車好。有點懷念那輛豐田啊，不知道為什麼就爆炸了，真是可惜。”
“爆炸”兩個字，月城林咬了重音。
安室透：“……”
“好好好，上車吧，我送你回去，”安室透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給你當司機。”
月城林毫不客氣地上了車。
白色馬自達穿過雨幕，車裡顯得很安靜。安室透沒有多問什麼，月城林也沒有多說什麼。
兩個人隻是偶爾說幾句話，有時候什麼都不說，也不會覺得氣氛尷尬。
分彆時，也隻需相視一笑，說一句“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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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我們還是不要說下次見了，”月城林聲音有點虛弱，“見麵的場景越來越奇怪了，不是我的錯覺吧？”
這一個月以來，他們在地鐵裡遇見過，一個理由是沒有車，一個理由是車壞了。他們這次的理由居然都是真實的，兩個車輛殺手相顧無言地坐了一路。
他們在樂高授權玩具店遇見過，月城林麵不改色地表示自己喜歡看兒童片，那麼當然也可以喜歡樂高玩具，合情合理；安室透回複“我也一樣”。最後發現安室透雖然目的不明，但月城林竟然真的是來買樂高車模的——這個世界不用打卡上班，月城林選擇快樂地消磨自己的時間。
他們在大街上遇到過，月城林自稱散步，並且拒絕解釋自己怎麼散步到離家十公裡的地方；安室透乾脆沒有理由。最後月城林成功破壞了一起黑暗組織的私下接頭；當然，安室透是不幸被破壞的那一個。
而這一次相遇——
是在火場。
雖然月城林和安室透兩個人每次見麵，都會故作驚訝地說一句“好巧”，但是這一次真的是個意外巧合。
這場大火，是人禍而非天災。月城林在建築裡發現了邪/教的標誌，立刻聯想到，上個世界讓自己不幸重傷的邪/教獻祭事件。
看來這個世界裡，這個邪/教組織還沒有被鏟除乾淨，並且在建築裡燃起大火，打算再次做出以人命作為“獻祭”的事。
還好月城林在看到標誌的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在火勢還沒有大起來前，就組織了建築裡的人疏散。兩個人自覺最後撤離，受了點傷，也說了些“你先走，我不會有事”之類的話。
火勢最大的時候，整棟建築建築燃燒著熊熊烈火，四周濃煙環繞。但他們最終也算是有驚無險，互相拖拽著走出了濃煙與烈火。
兩個人避開人群、消防隊與記者，坐到遠處的河邊。
“真的不去接受一下采訪嗎？”月城林揶揄道，“差點付出性命的、見義勇為的安室先生。”
安室透看了他一眼：“那還是你去吧。”
兩個人看著對方滿身的黑灰，都笑了一會兒。
雖然他們都知道，不去被采訪，不是因為此刻形象不佳的原因。
隻是對於安室透來說，他永遠不能站在聚光燈下。
他隻能藏於人群後，靜靜地看著這個被他保護的世界。
在黑暗裡，守護著他的光明。
“你不去，我也不去啦，”月城林笑眯眯道，“我覺得和你一起坐著就很好。”
安室透低頭笑了一聲，看著遠天西沉的紅日。
“上次一起在鐘樓看落日，你是不是答應了我什麼？”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安室透突然說道，“說好的吹口琴，我到現在還沒聽到。”
“……你還記得呢？”月城林摸了摸衣兜，“巧了，我竟然真的帶了，還沒弄丟在火場裡。要聽什麼曲子？難的我不會，隻能吹比較俗套的。”
“……隨意就好。”
月城林想了想，把口琴放在唇邊。
落日映照著波光粼粼的河水，倦鳥歸巢，掠過遠處的天空。
《Auld Lang Syne》，友誼地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