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寵散儘(1 / 2)

在後宮諸妃心中, 婉妃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讓人仰而生歎,從前無論對錯,皇帝都一味偏袒, 而今竟讓她幽禁宮中, 待事情查明, 隻怕後頭還有更大的難堪。

皇後走出漪瀾殿的時候,日頭已經逐漸西斜——

婉妃大抵要倒了。

當這個念頭在心底冒出時, 皇後陡然被自己嚇了大跳, 隨即反應過來,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無聲攥緊了帕子, 卻升不起絲毫喜悅, 不禁回頭看了眼漪瀾殿。

華麗的殿宇映襯在昏黃的夕陽下, 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壯美,卻也像龐然大物,壓在人心上喘不過氣來。

簡宿涵到底不是真的小產, 再裝難過, 也有限度, 她從未將皇帝當做一個糊塗蛋,恰恰相反, 她知道這個男子才是皇城中看得最清楚的人, 對一切事情都洞若觀火,想騙過他,很難。

簡宿涵裝不出十足難過,也不知失了孩子是怎樣的心境,恐情緒露了馬腳, 乾脆作昏沉狀態,等眾妃都離開此處,這才悠悠轉醒。

皇帝一直在旁陪著,見她睜眼,無聲攥緊了她的手:“如何?”

簡宿涵現在已沒有那麼痛,僅月信來時的渾身乏力,到底她演技功夫不到家,哭也哭不出來,隻用一雙孱弱失色的眸子睨著皇帝,片刻後,輕輕搖了搖頭,一個字都未說。

皇帝此時褪去了平日的荒誕風流,眸中難得顯了幾分真實的沉寂,他閉了閉眼:“朕已命吳庸去查了……孩子……日後還會有的……”

他不大會安慰人,簡簡單單一句話,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簡宿涵不哭也不鬨,神色平靜的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緩了緩呼吸,墨發在肩頭傾瀉:“許是嬪妾身子不好,福薄,留不住這個孩子……”

她平素總是嬌縱的,偏此時乖的不行,讓人心頭牽起密密的疼痛,皇帝忽而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喉間堵塞,半天都未說出話來,隔著擋風的簾子,吳庸不動聲色掀起一條縫,對他微微躬身,然後比了個手勢,想來墮胎藥的事情已有了眉目。

皇帝見狀,垂眸拍了拍簡宿涵的手,替她拉好被子,然後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外間不比內室暖和,隱隱能嗅到些許風雪夾雜血腥的氣味,皇帝緩了口氣,聲音冰冷:“可查出來了?”

吳庸跪地道:“回陛下,奴才無能,伺候婉妃的貼身宮女丹若趁人不注意,自己咬了舌頭,太醫勉強用藥吊著口氣,叫她知道什麼用筆寫下來,她卻仍是不願,不多時傷勢惡化便去了,餘者倒是吐露出彆的事來,隻是與月婕妤的胎不甚相乾。”

皇帝道:“不必查了,朕親自去審。”

他在宮人的伺候下係上鶴氅,傘也未撐,徑直走入漫天風雪中,吳庸等人見狀急忙忙跟上,卻仍是慢了半步,冗長的宮道,隻有寒風凜冽,刀似的刮過耳畔。

景和宮此時寂靜一片,大半奴才都被帶了去查問,餘兩個小宮女伺候,燭火也未點,隻能聽見炭盆裡時不時爆出的細小火花聲,所有華美的擺設器具都一應陷入昏暗中,婉妃麵無表情坐在椅子上,眸色陰沉死寂,無端駭人。

小宮女被她趕去了外間守門,老遠瞧見天子的鑾駕,慌不迭的跑進來報信:“娘娘,不好了,陛下來了!”

不好了?

婉妃咀嚼著她的字詞,心想,皇帝從前臨幸景和宮,不都是好事麼,什麼時候落到旁人口中,竟成了壞事。

她似乎想起身去迎駕,動了動,但不知為何,又歇了心思,隻瞧見那擋風的門簾被奴才掀開,然後吹進一室風雪,仿佛也映襯著皇帝的心情。

許是覺得內室太暗,男子不著痕跡皺眉,吳庸便立刻會意的命人點燃了燈燭,視野逐漸清晰起來,卻反倒讓人心生模糊。

皇帝沒有坐下,隻站在她麵前,頎長的身影被燭火照得恍惚不定:“你的奴才都招了,就沒有什麼想同朕說的?”

簡簡單單不帶情緒的一句話,讓婉妃直接從椅子上跌落,她近乎狼狽的撐起上半身,竭力仰頭,想看清男子的麵貌:“陛下……”

她像垂死掙紮的魚,聲音乾涸缺水,沙啞難聽,失了往日的鮮豔明媚:“陛下你可記得自己多久未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