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京城郊外駐紮的樹林並未長出荒草,看起來像是被人.精.心打理過。謝梟看了眼後,眸光略深了些,像是有些諷刺。
他現在已經很少穿紅衣了,平日裡總是一身黑色素衣,往常愛戲謔笑鬨的性格也改了不少。
漠北不少人都說,王爺已經不會笑了。
謝梟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那日顧妤的信他最後也看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擁兵自立。
那信中的字跡一如既往,謝梟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如何看完的。顧妤將一切都安排的清楚,將阿細送回家中,叫他撤兵止損,甚至還有,告訴他,不要為她設立衣冠塚。
她走的乾淨,沒有為傅今明留下一句話。
這些往日足以叫謝梟開懷的東西,在那日之後,卻隻剩了悲痛。隻要一想起顧妤的名字,他就抑製不住顫抖。
謝梟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心。他愛慕顧妤,再沒有彆人。
所以才在她中.毒.之後孤身入京,殊死一搏,就為了換取解藥。他努力了那麼久,隻是想讓她活下去,可最終卻還是沒有抓住那片白衣。
這是他此生最痛。
謝梟知道他不會殺了傅今明,就像那日說的,他不配。
他停在那片還有燒焦痕跡的土地上,看了許久,才彎腰放下了手裡的酒。
“太後想必不喜歡喝酒吧。”
“也是,你那樣的人,又怎麼會喜歡那些東西呢。”
他罕見地笑了笑,坐在了高起的地上。
那酒壇被拍開,泥封扔在一邊。謝梟將酒壇拿起,沉峻的麵容之上有些肅然。在身旁的馬匹探過頭來時,將酒灑在了地上。這才慢慢放鬆了眉眼。
“這是我自己釀的酒,用太後最喜歡的梅花。太後可知道,我偶然得了一株梅花,竟然可以在春日開放。想著太後喜歡,我就將它移到了漠北的庭院裡。我離開之時,那花還開的很好。”
“若是有幸,太後……也去看看吧。”
他最後一句話低不可聞。
馬兒看著麵前荒野,噴了口氣,似乎也有了感覺。
若是顧妤在,一定會認出,那是當時她在馬場與謝梟偶遇時騎的那匹。
動物總有些靈性,麵對著焦土慢慢低下了頭。謝梟閉上眼猛地喝了口,任由酒水嗆進喉嚨裡。
他始終表現的一片輕鬆,不似在漠北時的冷漠,就好像是顧妤在時一樣。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一滴一滴落在冰冷麵容上。謝梟抓著酒壇的手微微收緊,麵上笑意終於淡了下去。
“太後。”他隻喚了聲她的名字,便又開始喝酒。黑色的衣衫被打濕,謝梟竟覺得今日眼眶有些乾澀。
“來時漠北風大,也許是在路上迷了眼。”他淡淡開口,不知道是在向誰解釋。
說完後才覺得可笑,終究沒有忍住嗤笑了聲。
與顧妤相處時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現,從初見時的驚為天人,到後來了解後知道她心性純粹。
一幕幕閃過,直到最後,顧妤在榻上時蒼白憔悴的容顏。即使是在那時,她也依舊沒有過怨恨。
他到那時才知道,顧妤是一把鋒銳的劍,一旦開封,便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不接受彆人的施舍,也不給自己留退路。像她那樣的人,來到世上本就是艱難的。
那壇酒已經喝完了,心肺火辣辣的被燒灼著,謝梟躺在雨中,一直到雨勢微弱才站起身來,歎了口氣:
“在這裡呆了許久,想必太後也已經不耐煩了。”
他喚來一旁白馬,抿了抿唇,忽然笑了起來:“謝某叨擾了太後三年,不知太後地下可會知道?”
夜中靜靜地,沒有人回答,唯有雨聲在曠野回響。
謝梟也不在意,俯身行了一禮,再抬起頭時,轉身上了白馬。
那馬兒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了,謝梟握緊韁繩後回頭看了眼,將那句“玉娘”咽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