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之夢(1 / 2)

沢田綱吉從未想過, 在一場試煉中他竟然可以停留如此長的時間。

已經,過去六個月了啊。

因為想要儘可能地以最長的時間陪伴在賓洛的身邊,所以沢田綱吉一直以來也非常安分守己的,沒有去做任何有可能讓賓洛感到驚嚇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 有些海上突如其來的意外還是無可避免的,也有些時候賓洛會因為關於他的噩夢而驚醒。

沢田綱吉也知道,他能留在賓洛身邊的時間是有限的。

但是, 終究他們所擁有的溫暖閃耀回憶是與日俱增的。

正如賓洛所說, 一開始的四個月沢田綱吉和賓洛一直都漂泊在海域中, 因為賓洛所擁有的好運,他們想要的物資從未短缺過。在這段期間, 他們也偶遇了一些海賊船, 有一部分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 賓洛還很樂於助人地為他們指了路。雖然沢田綱吉很懷疑賓洛指的路是否是對的,但的確跟著賓洛所指的方向離開的海賊船也沒有折返回來找他們算賬的。

而且,沢田綱吉與賓洛漂泊的階段遇到的海賊們大都是性情很熱情的海賊們,雖然一開始有被幽靈船上的他們嚇到,但是在認識了他們之後, 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朋友。沢田綱吉最開始還很無措地和賓洛一起被卷入了海賊們的船上宴會中,是很熱鬨喧鬨的場合。等到第二天,海賊們還會給他們留了些食物,然後繼續出航了。

一開始,沢田綱吉還覺得很不適應,因為他始終都覺得海賊這個背景有些凶神惡煞。

然而, 沢田綱吉在這片海上遇到的海賊們似乎都挺好的?

“不要太掉以輕心哦,賓多。”賓洛還是有好好提醒沢田綱吉,“這片海上的海賊們不是都是這麼友善的,隻不過是我們運氣好而已,所以總是遇到些不凶惡的笨蛋海賊們。”

沢田綱吉無奈地看著啃著新鮮水果的黑發少年:“……”

為什麼欣然收下了海賊們送的食物的你,還能好意思說彆人是笨蛋呢?

“不過,也許這就是你的夢想吧。”賓洛緩聲說道,眼神無視地平視前方。

“向著未知的遠方航行,不斷地抵達新的島嶼,不斷地認識新的朋友。”

“每一段旅程都能高興地唱著歌,在熱鬨的同伴中開著宴會。”

“每一次都能毫無遺憾地告彆過去的旅程,然後在歡笑中,一路前行。”

沢田綱吉怔然地看著黑發少年,明明這些話理應是象征著夢想的美好話語,然而賓洛此時的語氣聽起來卻是如此的失落。沢田綱吉當然能理解賓洛說出這些話的心情,正因為心中知曉那是永遠都無法再實現的夢想,所以才令人的心中感到無可抑製的沉重與悲傷。

“不,我現在有新的夢想了。”沢田綱吉卻笑著對黑發少年說道。

賓洛空洞的眼眸終於似是緩過神來,疑惑地望向褐發男孩。

“不告訴你。”沢田綱吉眯起眼笑著搖了搖頭,“但我相信,這個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在幽靈船上漂泊了四個月之後,沢田綱吉和賓洛所在的幽靈船才又一次漂泊到了之前他們所啟程的島嶼邊。於是賓洛就提出了回到這座島嶼上過一段時間,畢竟一直在海上漫無目的地顛簸也讓他有些懷念平地上的生活,沢田綱吉自然沒有意見。

沢田綱吉與賓洛也不知道在這座島嶼上現在到底還有沒有海賊們逗留在島上,但是因為賓洛的好運擺在這裡,沢田綱吉再次重臨這座恐怖的孤島時心裡是完全不慌張的。接下來,沢田綱吉和賓洛在商量後還是決定留在了島上,安穩地住在了之前受害者協會搭建的基地中。

接下來兩個月,沢田綱吉與賓洛也過得很平靜,除了認識了一個綠頭發的劍客之外。非常巧的,這個劍客就是之前草帽海賊團的一員,此時正在這座島嶼上進行著修煉。於是,他們總是很經常地會在島上的某個地方碰頭,甚至會很莫名其妙地在同一個地點碰麵幾次。

因為,也很湊巧的,這個劍客也是個路癡。

“真是搞笑了。”賓洛一臉冷漠說道,“兩個人,一個瞎子,每次卻都是讓瞎子指路。”

不得不靠盲人指路這點……沢田綱吉和索隆也都感到無地自容。

因為這座島上本來就沒幾個人的緣故,而且這位路癡劍客總是能在兜兜轉轉後無意中發現賓洛和沢田綱吉兄弟倆,所以漸漸的,他們也在這兩個月中互相熟識了對方。

“出什麼事了嗎?”賓洛突然開口問道。

正在吃烤肉的索隆和沢田綱吉都同時不解地看著沒頭沒腦問出這麼一句話的賓洛。

索隆疑惑地挑了挑眉,而後目光落在了沢田綱吉的身上,他覺得這句話應該是問男孩的。

“為什麼這麼問?”沢田綱吉不解地問道。

“總覺得……你有點怪怪的。”賓洛回道。

索隆不解地看著賓洛,他沒發現男孩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啊?

但是當劍客轉頭看到男孩垂眼沉默的神情時,卻驚詫地意識到賓洛感覺的並沒錯。

沢田綱吉沒想到,賓洛又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情緒,他以為自己已經隱藏得很好了。

實在是太過敏銳了啊。

沢田綱吉的口中是想說「沒什麼」的,但是話噎在嘴邊,卻始終說不出口。

一起共度了整整六個月的時間,驚嚇值在這段時間即便升得再過緩慢,卻也到了95%的臨界點。

這也就意味著——很快他就要離開了。

沢田綱吉知道,他有事,他很有事,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既無法在此刻假裝若無其事地欺騙賓洛說自己沒事,卻也無法做到坦然事實。甚至,沢田綱吉知道,一旦他說出自己即將要離開的話,這句話必定會成為突破臨界點的關鍵。

雖然已經過去了六個月,但是沢田綱吉還是經常能記起那時黑發少年徹底陷入黑暗的崩潰。

沢田綱吉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心中壓抑的沉重壓得他覺得胸口難以呼吸,想要肆無忌憚地發泄出來卻又更恐懼著爆發後所引發的結果。褐發男孩在黑發少年的問話後,卻采取了最消極的應對方式,仿佛是故意堵住自己的嘴一般地食之無味地吃著口中的肉,一口一口地低頭努力咽下。

“喂……”索隆看著不斷強逼著自己吃肉的沢田綱吉忍不住想開口攔下。

“要離開了嗎?”賓洛卻在此時開口,“沒有時間了嗎?”

沢田綱吉的舉止驟然停止,他的手指在此刻微微發顫。

驚訝抬眼的下一秒,褐發男孩含著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地留在我的身邊了。”賓洛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無比坦然地說道,“我給了你很大的壓力吧?正因為我自私地一直不肯放你離開,所以才讓你始終背負著沉重的負擔吧。”

沢田綱吉啞然地注視著眼前的黑發少年,在此刻,他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賓洛的想法了。

“對不起啊,當初,是我太固執了。自私地隻想著我自己,所以一心隻想著要你留在我的身邊。”賓洛深深歎了口氣,繼續緩聲說道,“我後來仔細想過了,將一切都忘記了的你本來就沒什麼執念可言。什麼回憶、什麼夢想、什麼未來……這些為了讓你留下所說的話,都隻是我自己的執念而已。我覺得自己很卑鄙,明明這些對你而言什麼都不算,我卻還硬是強留下了你。”

“並不是這樣的!”沢田綱吉瞪大眼喊道,“是我,是我想要留在你的身邊的!”

“你原本可以輕鬆地沒有遺憾地離開的,卻因為我說了那些話……讓你無法離開了。是我一直無法麵對你已經死去的事實,明明讓死者安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我卻還是……如此固執自私地,禁錮住了你的自由。”賓洛的眼神有幾分黯然,但抬眼望向沢田綱吉的時候麵容上還是露出了溫和的神情,“賓多,是你太過善良了啊,一定為了我很努力地留下了吧。”

褐發男孩如同琉璃般的眼眸濕潤著,眼眶中儘是止不住的淚水。

“我終於想明白了,我來到這裡,能與你再次相逢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還有,沒來得及的告彆,好好說一聲告彆就好了。”賓洛輕聲說道,如同無數個夜裡內心裡充滿了無法割舍的不舍與留戀般的喃喃自語般,“我要放你離開的,不離開這裡,你永遠……都無法去往下一段旅程。”

“對不起啊,像我這樣如此自私的哥哥,讓你這麼擔憂。”

賓洛抿著嘴角輕笑地說道。

“沒關係的,即便是告彆的話,也坦然地跟我說出口吧。”

沢田綱吉靜靜地落著淚,緊抿著嘴唇地注視著眼前的黑發少年。

但是,賓洛並沒有流淚啊……

就好像是,黑發少年一遍一遍在心中想了無數次的話語,在此刻終於能坦然說出口。所有事先的排演,為的就是可以圓滿地在這一刻做到笑著與他的弟弟告彆。

沢田綱吉卻還是咬著唇沒有說話。

他還是沒有勇氣開口,他怕開口了,那他便要離開了。

沢田綱吉以為自己成長了,但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他還隻是個毫無長進的膽小鬼而已。

“沒關係的,現在的我已經能坦然接受了。”賓洛似乎能感受到沢田綱吉此時的心情,如同哥哥般的安撫道,“之前的我的確因為失去你的痛苦而變得有些偏執奇怪了,但現在的我已經在你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來了。那些之前沒有考慮的未來,我也開始考慮起來了。”

“我也覺得,一直待在這座島上很無趣啊。”賓洛歎了口氣說道,“我果然還是喜歡更熱鬨一點的地方,所以等你離開之後,我也出航吧。你之前說過的,想去的那些島嶼,我就連同你的期待去旅行吧。雖然我的雙眼沒法親眼看到,但是旅行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高興期待的事吧?”

“未來啊……”賓洛仿佛在眺望著遠方一般,“這片大海上,會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吧。”

賓洛的心中很明白,男孩口中所說的新的夢想,一定與他的未來有關。

一直以來,讓他的弟弟都如此擔憂,作為一個哥哥實在太失敗了。

至少在分彆的這一刻,賓洛希望能夠如同男孩所願的,可以做到內心並無遺憾的,都能擁有著對未來美好展望的心情,能夠以溫暖的笑容互相分彆。即便分彆以後,也能成為彼此心中永不黯淡的銘記的光芒。

“這六個月的時間,謝謝你,陪伴在我的身邊。”

沢田綱吉的瞳仁發顫地注視著眼前黑發少年的笑容。

淚如雨下的褐發男孩肩膀不斷地聳動著,哽咽的聲音悶悶地卡在喉嚨口。

明明黑發少年是在如此燦爛地笑著,可是……

分彆的時刻,愛哭鬼的笑容,卻讓沢田綱吉的情緒越發的不可控製。

綠發劍客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他看到了一臉笑容的黑發少年,和捂住臉哭泣卻極力不發出任何聲音的褐發男孩。然而,露出了溫柔笑容的黑發少年卻始終繃緊著身體,緊緊攥住拳頭,似乎一直在強行壓抑著什麼,怕自己一鬆懈便會讓所有的堅持崩潰。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