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大陸極北之地四季飄雪, 像是被神明施展了某種恒定的神術, 這被眾人遺忘的大陸邊陲, 永遠被覆蓋在無窮無儘的冰雪之下。
這裡是整片希爾大陸最著名的流亡之地, 聚攏著來自大陸上各個國家的流亡者。
有心懷仇恨之火、想要重振榮光的貴族後裔, 也有犯下大罪被流放的強盜和惡棍,但更多的卻是被人驅逐的逐日者。
希爾大陸之上的許多國家都視逐日者為不祥之人, 詛咒之子。像塔利安王國的國王與王後那樣, 對兒子的身份毫不介意, 甚至還因此加倍寵愛的人,終究隻是少數。
更多人發現這些孩子的身份後,冷酷些會選擇將之殺死, 心存不忍的父母則會將孩子放逐到流亡之地, 讓他們自生自滅。
而這些幼小的孩子中, 一小部分居然憑借著夜晚的動物形態, 成功在冰原之上存活了下來, 從此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生存。
因為這些人不是違背了人類國度的律法或人倫,犯下了累累罪行,便是出生起便被詛咒, 背負著世人眼中與生俱來的罪孽,不知出於何種心理, 這些人漸漸統一稱呼自身為罪民。
從名為伊蘭朵的小女孩口中得知了這個地方的基礎訊息, 蕭妄看她的目光帶著一絲驚訝。
這個看上去八·九歲大的小女孩說話時條理十分清晰,邏輯分明,她漆黑的眼眸像是兩顆上好的寶石, 身上更是帶著一絲奇異的高貴氣質,顯然並不是那麼普通。
這相貌可愛的小女孩鼓起腮幫子,一口一口啃著一顆足有她手掌大小的榛子,像隻小鬆鼠一樣蹦蹦跳跳跟在蕭妄身邊,見到蕭妄那帶著驚訝的眼神,她像是習以為常了一般,含糊不清地做出了解釋。
“唔……我母親可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殿下,隻是因為背負詛咒,從小就來到了這裡。”
說到這裡,伊蘭朵稍稍停頓,本以為這位同樣流亡而來的王子殿下或許會和以往的那些人一樣,好奇地追問詳情,如同詢問一個有趣的故事。
沒想到,這位精致得像是畫中走出的王子殿下卻隻是微微睜大了他那雙淬滿碎金的眼眸,禮貌地微微頜首,沒有再追問一個字。更沒有像某些人那樣,誇張地表示同情與憐憫。
他隻是微微笑著說道:“哦,原來是這樣麼?”
落在伊蘭朵身上的目光依舊與之前沒有什麼分彆。
伊蘭朵心裡像是有一隻小鳥“撲哧”一下飛了起來,她開心地彎起了眼睛,“啊嗚”一口咬在了那顆榛子上,原本已經悄悄握起的一隻拳頭又放鬆下來。
啃完那顆榛子,伊蘭朵提起自己大衣之下的紅色裙擺,學著記憶裡的某些畫麵,衝著蕭妄行了一個禮,開心地發出邀請:“那麼,遠道而來的王子殿下,您願意來我家做客嗎?”
大雪並未停止,太陽同時朗照,每一片雪花都被陽光染上了淡金,肌膚比冰雪還要透明,仿佛要融化在大雪之中的少年微笑著點頭。
“既然如此,不勝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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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月光森林,不遠處便是一條閃閃發光的瑪瑙長河,河水之中各色寶石光輝閃耀,在陽光之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幾乎耀花了蕭妄的眼。
但在這四季飄雪的冰原上,被世人所遺忘的流亡之地裡,每天都有可能因為饑餓與寒冷而死去的罪民們,沒有一人向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投去多餘的視線。
兩人就要走到河邊,蕭妄突然察覺到四周凝視而來的視線,他突然停住腳步,伸手按在了腰間一柄精致如同裝飾的十字細劍上,暗金色雙瞳之中流瀉冷光。
身邊的小姑娘第一時間警惕起來,側耳傾聽風中傳來的某種訊息,一顆外形像椰子一樣的巨型果殼突然出現在她手中,被這小姑娘以標準投球手的方式投擲出去。
咕嚕咕嚕——
巨型果殼急速飛馳,像一輛戰車馳騁而過,帶起呼嘯的風聲,飛快滾落在冰霜凝結的野草地裡,碾出一道長長的印子。恐怖的重量帶來的衝擊力讓周圍的草叢儘數被摧折。
果殼脫手的瞬間,小姑娘整個人也像是一顆小炮彈一樣跟在後麵衝了出去。
蕭妄走過去時,便看見橫七豎八的草叢之中淩亂的腳印與血跡,還有幾根白色的毛發。
他觀察了一下,慢慢說道:“看樣子應該是狼。流了這麼多血,一定跑不遠。”
“那還等什麼?”伊蘭朵拾起果殼,沿著那野獸逃竄的方向,像風一樣衝了出去。
很快,那巨大的果殼再次在半空中飛快疾馳而過,轟隆隆在草叢中碾壓。
伴隨著伊蘭朵驚喜的叫聲:“抓到了!”
蕭妄走到那片草叢裡,一眼就看見一頭毛色雪白的雪原狼正哀叫著躺倒在草地裡,雙腿被沉重無比的果殼砸中,紅色的鮮血將霜雪染紅,他幽綠的眼眸裡一片凶戾,不斷向著兩人低低咆哮。
伊蘭朵蹲在一邊,抬腳就將低聲咆哮的雪狼死死踩住,讓他動彈不得。她低頭注視著這重傷的野獸,苦惱地托腮。
蕭妄還以為這個年齡不過八·九歲大的小姑娘同情心發作,卻見小姑娘下一秒就拿起躺在旁邊的巨大果殼,對著雪原狼的腦袋一把砸下去,動作迅猛無比,隻是在最後一刻收手,沒有真的砸實。
但那隻狼也被她這凶狠的架勢嚇得一震,連眼神裡的凶戾殘酷都收斂了幾分,低聲哀叫了幾聲,企圖通過這種方式博取小姑娘的同情。
巨大的果殼懸停在雪原狼的臉上,伊蘭朵板起紅潤的小臉,用稚嫩的奶音超凶地問道:“說!你是不是失控者?不是就把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