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卷2(1 / 2)

朦朦朧朧之間,周圍的一切場景模糊一片。少年道人乘風踏雲, 一劍誅妖魔。他行蹤不定, 時而於孤峰之間餐風飲露, 時而在鬨市之中大快朵頤,興起之時操孤舟漂於江流之上, 河伯水神儘皆恭迎……何等的無拘無束、逍遙自在!

懸風閣內, 一方精美的軟榻上,閉目小憩的少年睫毛微顫, 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漆黑的眸子深如幽潭, 俊美的五官在顆顆明珠輝映下,似有淡淡光暈泛起。

“古怪的夢……”少年從軟榻上起身,上好絲綢編織而成的雪白裡衣與散亂的烏發相映襯, 他隨手披起搭在軟榻邊的玄色外袍, 眼神明顯還有些迷怔。

剛才的夢境之中, 少年道人乘風禦劍, 恍惚之間他竟幾乎以為那是自己, 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代入感。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沒有修行資質, 怎麼會突然做了這麼一個夢……”召國太子召旻不由得失笑一聲, 眼神若有所思, “莫非自己內心深處其實並未死心,以至於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

懸風閣內裝飾典雅,並未有太多珠寶玉器供人賞玩,反倒放置著不少有關修行界的特殊物品, 最顯眼的便是安放於窗前的那柄漆黑長劍。劍鞘樸素無華,讓這柄劍看上去平平無奇。任誰也想不到,這竟然正是那柄伴召國太子而生的仙劍!

一腳踏進懸風閣內侍總管看見這柄劍,記憶便不知不覺回到十五年前的那個風雪夜裡,刹那間憶起那仙劍自九霄而落、風雪一朝儘散的驚豔瞬間。

猶記得那之後不久,也曾有人間絕頂的天師人物前來一觀,卻始終無法接近這仙劍三尺之內。但年幼的太子卻什麼也不必做,這柄仙劍便乖乖順應他的心意而動,悄悄環繞在他身側。

——神劍有靈,自佑其主。

念及此處,這位內侍總管對太子的態度不由更加恭敬了三分。

“太子殿下,王上有請。”

召旻這才回過神,連忙有宮人上前為他整理衣冠。

烏黑的發絲被錦冠束起,兩條絲絛自臉側垂落。他玄色的外袍一絲不苟,精致的繡紋顯出非同一般的質感。召旻隨手將那柄名為負蒼的仙劍懸在腰間。

“帶路吧。”一切打理好,召旻這才看向內侍總管。

“是,太子殿下請隨老奴來。王上於觀政殿有請。”

在其他召國公子麵前一向顯得不冷不熱的內侍總管,此時卻是完全不介意召旻略顯冷淡的態度,他深深垂下頭,語氣熱忱。

·

觀政殿。

召王姿態散漫地坐在禦案之後,手上把玩著一封信帛,麵前還有一份攤開的國書。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神遊天外。

他容貌英俊,臉色卻十分蒼白,眼底更是有著淡淡青黑,身材消瘦,讓那披在身上的王袍都略顯寬大。

隨意把玩著手中的帛書,召王眼底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儘管他如今已過而立,卻依舊如少年人一般愛好玩樂享受,對國政大事反而興趣缺缺。

“太子到了?快快請進來。”聽見內侍稟報,昭王大喜,連聲吩咐著,“給太子賜座。”

邊上的內侍習以為常般又添加了一席。

召旻剛剛踏入觀政殿,便見昭王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將他拉到禦案前坐下,心知這位一心玩樂的父王必定是又有什麼棘手的事需要自己處理了,他麵上不動聲色:“父王,發生了什麼事?”

兩份帛書被遞到他麵前。出現在帛書後方的還有昭王那張帶著淡淡討好笑容的臉。隻可惜那蒼白的臉色和青黑的眼圈破壞了他臉上的笑容。

中域九州一片紛亂,大大小小十幾個諸侯國彼此爭鋒。

上一任召王雄才大略,在位時拓土千裡,將召國從一個偏僻小國發展成為如今僅次於幾個大國之下的強國。

如今的昭王雖才能平庸,但國中還有老臣輔政,因此召國的國力即便不再蒸蒸日上,也沒有大幅度下降。

或許是因為這一任昭王才能平庸,也沒有進取的野心,昭國與周邊四鄰的關係反倒從原本的緊張中漸漸恢複,甚至與好幾個國家結成了聯盟,共同預防那幾個頂尖大國的攻擊。

如今這兩卷帛書便是來自頂尖大國之一的周國。隻不過一份是新任周王所發來的國書,另一份卻是周太子玄所寫的私人信箋。

不久前周王去世,新任周王猝不及防發動叛亂,兵變上位,本該繼位的周太子不得不隻身出逃,身上背負著來自整個周國的通緝,原本交好的盟國都不敢收容,這位倒黴的前任周太子不得不將主意打到了與周國之間還隔著好幾個國家的召國,想要獲得昭王的幫助。

而另一份來自新任周王的國書,意思卻是恰好相反。

“太子,你來給寡人出出主意。”昭王將國書遞給兒子,眉宇間帶著期盼之色,“寡人該怎麼辦才好?”

他嘟囔著抱怨道:“周國畢竟是大國之一,你說這兩兄弟彼此爭奪王位,何必要拉咱們昭國下水呢?”

……隻想做一條鹹魚的他,覺得就這麼躺在岸上曬太陽就挺好的。

目光掃了一遍麵前這兩份截然不同的帛書,召旻抬起頭來,雪白絲絛隨著發絲自臉側滑落,他目光開闔間如有冷電閃過:“當然是幫助周太子玄。”

“撥亂反正,重整乾坤。”他斬釘截鐵說道,“此乃大義。”

且不說身為召國王室,他們的立場天然就應該站在有著合理法統的周太子玄一邊。單從召國的利益考慮,扶持周太子玄,讓周國自身發生內耗,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

昭王本人並沒有太大的野心,聞言反倒微微皺眉,感覺似乎實在太麻煩,他乾脆將這件事直接推到召旻身上:“既如此,如今周太子玄已經逃至越國,與他有關之事,便交由太子你來做主吧。”

……不出所料。

召旻看著懶懶靠在禦案後的昭王,點頭答應下來。

正要離開之際,他目光一瞥,似乎看到什麼東西,便伸手在禦案旁邊的角落裡一扒拉,果然扒拉出好幾個晶瑩剔透的玉瓶。

召旻當即將目光移向召王,表情嚴肅起來:“父王,我早便說過,丹藥不可再吃。這些丹藥之中都帶有丹毒,普通人本就無法煉化。”

昭王一向貪圖玩樂,也不知何時起又沉迷於所謂長生丹藥,原先召旻已然阻過一回,想不到他依舊沒有死心。

“供奉閣中那群修士本身不過爾爾,自己尚且無法長生,居然還敢以此邪術欺騙一國之君?”

“咳!”召王用力乾咳一聲,忍不住捂臉,“這個……”

對自己這個兒子,召王的心態可謂十分複雜。

仙劍伴生轉世,自幼早慧聰穎,太子召旻著實讓召王體會了一把為父的驕傲。

但或許正是因為太子太過優秀,召王在兒子麵前下意識擺不出什麼架子,完全沒有為父的威嚴,偶爾玩物喪誌,還會因為召旻的冷臉而心虛妥協。

此時太子嚴肅起來,召王立刻便有種自己還是太子之時,麵對威嚴赫赫的先王的錯覺。父子關係似乎刹那間顛倒。

在召旻的目光逼視之下,召王的表情越來越心虛。最終隻能連連答應,保證絕不再犯。

召旻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這一次。

他生來便情感淡薄,能夠給予他人的感情也並沒有太多。今日若是換作其他人,他絕不會做出任何提醒,反而會任由其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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