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掉馬(2 / 2)

“不餓。”阿圓小聲道。

齊淵勾了勾唇角,開口喚道:“魏全。”

“奴才在。”魏全急忙走了進來:“皇上有什麼吩咐。”

齊淵定定地看著阿圓,眸中含笑:“傳膳。”

“喏。”

呈膳的禦膳宮女們斂聲屏氣、出出進進間井然有序,不多會兒,殿內便飄散著縷縷誘人的香氣。

阿圓聞著那香氣,腦海中陡然浮現了柳司膳親手做的麻辣蹄筋,軟滑彈牙、麻辣鮮香……

她想著,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司膳今日好像還做了酥皮雞來著,還有冬瓜排骨湯、紅油耳片、鹹蛋黃釀豆腐、醉蝦、酸辣玉竹拌海蜇……

“清念,給阿圓布菜。”

阿圓心中一驚,猛地抬頭:“不不不、奴婢不餓……”

話音剛落,殿內就響起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阿圓臉上一紅、困窘難當,她連忙捂住肚子,隻恨不得找個洞鑽到地下去。

齊淵輕笑了一聲,殿內那死氣沉沉的氛圍瞬間活躍起來。

“不吃?”齊淵看著垂頭裝鵪鶉的阿圓,微微揚了揚眉尾,那清淡似水毫無波瀾的麵容染上一層薄薄的笑意。

“這不合規矩。”阿圓輕聲道。

“朕記得你前陣子說柳司膳做的麻辣蹄筋好吃,現下瞧著著實不錯。”齊淵掃了她一眼,幽幽道:“清念,賞你了。”

清念跟齊淵日子久了,自是曉得他的意圖,因此也十分配合:“奴婢謝皇上恩典。”

阿圓抬眼定定地望著那白瓷盤子盛著的油汪汪的蹄筋歎了口氣:算了,肚子最重要……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挪了過去,巴巴地看著齊淵:我給他做了那麼多吃的,吃回來一些不過分吧?

清妙是個十分有眼力見兒的姑娘,還不等齊淵說話,便將那盤子麻辣蹄筋放到阿圓麵前,笑吟吟道:“姑娘快坐,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沒規矩。”齊淵冷冷斥了一句。

剛猶豫著要坐下的阿圓被這猝不及防的嗬斥聲嚇的一抖,膝蓋一彎“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饒命。”

齊淵一愣:“沒說你。”

他伸手戳了戳她頭上的小揪揪:“你這膽子,耗子都比不上。”

“才沒有呢!”阿圓下意識地駁了一句。

“耗子都敢偷油吃,朕讓你光明正大地吃你卻不敢,你與朕說說,你哪兒比它強?”

阿圓看著齊淵眼底的戲謔,氣鼓鼓地夾了一塊蹄筋狠狠地咬了一口:太好吃了!!!

齊淵對清念使了個眼色,她心中了然,笑著退了出去。

“魏總管,你說咱們皇上是不是要多一位後妃了?”清念溫和地笑著。

魏全偷偷往裡瞧了瞧,看著齊淵眼中那淡淡的寵溺搖了搖手中的拂塵,故作高深道:“我瞧著皇上沒把人當後妃看。”

清念眸中微微驚訝了一瞬,轉身準備茶水去了。

阿圓剛開始還有些害怕拘束,但到了後來,見齊淵一句話未說,麵上還笑吟吟的,也就逐漸放鬆了戒備,大快朵頤吃得開開心心,眉眼間充斥著滿足。

齊淵默默看著她吃東西,自己竟也多吃了半碗飯。

阿圓嚼著煨的軟爛的牛筋,心中對柳司膳的崇敬之情又上了一層樓。

等兩人吃的差不多了、被人伺候著擦嘴漱口後,清念便呈上兩盞熱茶。

阿圓笑眯眯地道了謝,接過茶盞打開蓋子,一股酸甜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她品了一口,酸甜的果香與清新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居然異常和諧。

“姐姐,這茶是怎麼泡的?”阿圓覺著好喝,笑眯眯地問道。

“是用洛神花和去歲曬的一些果乾泡的,奴婢想著姑娘年紀小,定是不喜歡那苦森森的茶水,便上了這酸酸甜甜的果茶。”

阿圓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巴咂著小嘴兒細細品著,眸子瞬間變的亮晶晶的:“姐姐用的是野蜂蜜?”

“姑娘真是聰明。”

阿圓還想問問除了洛神花,還有什麼花能用來做果茶,還未開口,就聽見旁邊有人咳了一聲。她臉上嬌俏的笑意一僵,恍然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正在養心殿內,還與皇上同桌共食……

她懊惱自己禁不住誘惑,壞了規矩,連忙放下茶盞、站起身來:“皇上,尚膳房還有事……”

齊淵眸子微眯:吃完了就想跑?

她正說著話,魏全就走了進來,笑嗬嗬地道:“柳司膳讓奴才給阿圓姑娘傳個話,說是尚膳房不缺姑娘一個,讓您不用急著回去。”

阿圓回頭看了一眼魏全,扁了扁嘴,一張小臉滿是愁容:我……

“你們先退下。”齊淵沉聲道。

“喏。”

阿圓垂著頭,兩手緊緊握著,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什麼時候來殿內伺候?”齊淵喝了口茶,淡淡開口道。

阿圓眉頭輕蹙,猶豫了半晌才道:“奴婢、奴婢想待在尚膳房跟柳司膳學東西。”

齊淵沉思片刻,緩緩道:“不耽誤你學東西,隻午時當值一個半時辰,其他時候,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阿圓聞言,微微有些動心,她大著膽子抬頭,看著齊淵:“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朕何時誆騙過你?”

她扁扁嘴,小聲嘟噥了一句:“您一開始便誆騙奴婢了……”

齊淵:……

“你倒是記仇。”齊淵輕笑一聲,微微揚了揚眼尾。

“奴婢不敢。”

阿圓低頭,擺弄著手指,心中有些複雜,既有氣、也有怕。本是好心撿了個太監,沒想到他卻是皇上!

她氣鼓鼓地在心中念叨著:明明自己什麼都有,卻整日惦記著我這點東西……哼!不知道從我這兒騙了多少吃食!

齊淵見她抿著唇就知道她心中多少是有些氣的,他笑著搖了搖頭,阿圓這人是個再軟和不過的性子,可倔的時候也是真倔。

“想不想吃烤肉?”

“啊?”阿圓一愣,抬頭對上了那雙深邃好看的眸子,像是受到蠱惑一般,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你今晚便能吃著了。”齊淵定定地看著她,麵上雖是沒什麼表情,但眼底卻蘊著一層薄薄的笑意:“回去準備罷,想烤什麼都成。”

阿圓的眸子陡然變得亮晶晶的:“什麼都成?”

“嗯。”齊淵點頭應了一聲。

“那……那我能去管剛剛那個姐姐要些野蜂蜜麼?”阿圓一提起吃的,心中興奮便忘了許多顧忌。

齊淵開口喚了一聲:“清念。”

“奴婢在。”清念一直等在殿外,聽見皇上叫她立刻便走了進來。

“給阿圓準備些野蜂蜜,送她回去。”

“喏。”清念朝著阿圓溫和地笑著:“姑娘跟我來吧。”

阿圓點點頭,笑眯眯地跟著清念往出走。

“等等。”

低沉冷冽、辨不清喜怒的聲音傳來,阿圓張惶站定。

“把你製的果茶也拿上。”

清念笑著應下,阿圓鬆了一口氣,趕忙跟著清念走出養心殿:這禦前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悠悠走在後頭,隻要一想到從明日起,自己每日都要在齊淵麵前晃悠一個半時辰,便提心吊膽、片刻不得安寧。

阿圓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垂頭喪腦地跟在清念身後:皇上現在倒是和顏悅色的,可日子久了,誰知道他會不會翻臉不認人……

清念聽見那細微的歎氣聲,笑著開口道:“姑娘不必擔心,皇上麵冷心軟,你若是犯了錯,撒撒嬌賣賣乖也就過去了。”

阿圓看著那個窈窕的背影,眸子中寫滿了好奇:“姐姐若是犯了錯,也是這般做的麼?”

清念回頭盯著她看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姑娘說笑了,這法子隻有你用才好。”

阿圓懵懵懂懂的,有些不大明白什麼意思。隻見清念淺笑著拿好了蜂蜜和果茶,打算送她回尚膳房。

“姐姐,我幫你拿一些吧。”

“怎麼敢勞煩姑娘?若是皇上知道了,定會責備我怠慢你,咱們走吧。”

阿圓也怕連累她受罰,便也不強求,乖乖地跟在她身後回了尚膳房。

“多謝姐姐。”

清念見她眸子清亮,笑的十分嬌俏可愛,自己也好似吃了蜜一般:“謝什麼?就這點子東西,姑娘若是喜歡,儘管開口。”

阿圓笑意盈盈,拿了兩碟子自己做的點心放在食盒中遞給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往後還望姐姐多提點。”

清念也沒有拒絕,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那姑娘今日好好歇歇,明天見。”

阿圓笑著點點頭,待人走了之後回到房中。

她剛一坐下,程尋便坐到旁邊,滿臉的好奇:“昨日見你累了就沒問,他怎麼就變成皇上了?”

阿圓偏頭看著程尋,輕輕歎了口氣:“我怎麼知道他就變成皇上了?”她扁扁嘴,心中有些後悔:“我若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皇上,給我銀子我都不帶湊上去的……”

程尋看著她的小模樣,笑著道:“這是你的福報。你仔細想想,往年皇上賞尚食局東西可從沒把宮女帶上,都是賞了尚食、司膳、典膳、掌膳幾位女官,今年賞的炙羊肉、火鍋之類的,估摸著是特地賞給你的。”她掩唇笑了笑:“我們可是沾光了!”

阿圓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想著,她說想跟著柳司膳學東西,第二日柳司膳便找上自己;她說尚膳房食材不夠豐富,第二日便有人送來大把的山珍海味……她無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阿尋,皇上叫我明日去殿內伺候。”

“啊?”程尋拉著她的手緊了緊,心中十分不舍:“那我們豈不是不能住在一起了?”

“不不不。”阿圓搖了搖頭:“皇上說叫我每日中午去當值,隻一個半時辰便能回來了。”

程尋放了心:“皇上對你當真是費心思了。”

“畢竟也吃了我那麼多東西……”

程尋笑著點了點她的腦門兒:“沒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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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阿圓與程尋二人圍在一起熱熱鬨鬨地吃著烤肉。她一邊翻動著爐火上的牛肉、一邊與程尋閒聊著:“今日怎麼沒看見姚蘊安?”

“姚尚儀找她有事,估計是許久不見她了,有些思念。”程尋咬了口抹了蜂蜜的烤饅頭緩緩道:“阿圓,這野蜂蜜真是比咱們吃的那些強多了!”

“那是自然!”阿圓笑眯眯道:“可惜姚蘊安不在,她是最喜歡蜂蜜饅頭片的。”

正當兩人商量著要不要給她烤些留著的時候,門外突然想起幾聲十分詭異的布穀聲。

“布穀、布穀、布穀~”

阿圓蹭地站起身來:還沒完沒了啦!

就在程尋以為她要出去的時候,就見板著臉的小姑娘轉身回去了!

回去了!

“阿圓!皇……”程尋怕彆人聽見,連忙捂上嘴。她放下筷子追了上去,對著阿圓低聲道:“皇上來了……你不去見見?”

“不,我害怕,我什麼都沒聽見。”說著,便一溜煙兒地回了屋子。

程尋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同情皇上,大晚上的,容易麼?

阿圓是怕齊淵的,入宮三年半,看多了主子隨意打罵奴才的場景,奴才的命在那些自小便金尊玉貴的貴人們眼中從來都是不值錢的。因此,她從小對上位者就是恐懼的。即便是她清楚齊淵對她很好,但她也還是怕的,融到骨子裡的東西,一時半會兒根本就無法改變。

她裹上被子,合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吧,見得時候少了、犯錯的機會自然也就少了。

齊淵沉著臉站在門外,深深覺得自己對她是太和顏悅色了些。

姚蘊安從尚儀局回來,剛一走近就被麵前穿著玄色龍袍的男子嚇了一跳,趕忙跪下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齊淵轉身低頭瞧了瞧:“你是與阿圓同屋的?”

“是。”

“去把她給朕叫出來。”齊淵冷聲道。

“皇上您彆生氣,阿圓許是睡了,不知道您來,奴婢這就去叫。”

“睡了?”齊淵冷哼一聲:“這烤肉香氣四溢,她若是能睡得著,太陽就能打西邊出來。”

姚蘊安察覺到他語氣中淡淡的怒意,不敢耽擱,連忙去叫。

“阿圓,皇上在外邊等你呢。”

“還沒走?”阿圓猛然睜開眼睛,小心肝顫抖的如同在風中飄零的樹葉:“怎麼不走呢?”

“你快些去吧,現在皇上瞧著還沒怎麼生氣,若是等的久了發起火來……你的小命兒沒準就交代了。”

阿圓急忙起身穿上鞋襪,戰戰兢兢地走了出去。她步子雖邁的利落,但心中卻是恨不能倒著走的。

姚蘊安見阿圓走了,拉過程尋小聲道:

“爹爹派人來給我送信,說是阿圓的事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