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怪誕都市(二十四)(1 / 2)

“偷窺者?!”

房東臉色大變,恨恨不休:“好啊,我就知道這群窮鬼沒一個好東西。不要臉,居然敢在我的房子裡搞這些,真不要臉。”

寧微塵拿出那串鑰匙,笑說:“二樓撿到的,應該是偷窺者從你房中偷來的。”

寧微塵為了取信於房東,展顏一笑解釋說:“我們早上下來的時候,發現203的房門開著,進去後看到這把鑰匙落在地上,一開始以為是進了賊,直到在牆壁上看了一個攝像頭。我才明白,我們之中,應該是出現了一個偷窺者。”

“203有個攝像頭?!”房東本來就氣得語無倫次,看到那串鑰匙,聽完這句話,更是瞳孔縮成一個點。房東氣炸了。

她猶如被侵犯領地的野獸,胸腔劇烈起伏,眼神恐怖猙獰,重重奪過鑰匙,從牙縫裡崩出字眼。

“賤人!賤人!這個陰溝裡的死老鼠,死雜種,我一定要找到他弄死他!”

對於房東來說,她才是最害怕出租房裡出現一個偷窺者的人。因為她也有秘密。而且她的秘密一旦曝光,她的寶貝歪樓就會跟著毀於一旦。

葉笙在聽到寧微塵說“偷窺者”的時候,就隱約知道了他接下來乾什麼。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不光是寧微塵對他更加了解,他對寧微塵也是越發熟悉。

而楊宗傻了眼,寧微塵顛倒黑白說公館裡有個偷窺者可鑰匙明明就是他偷的啊。大佬不會是要把他供出來討老太婆歡心吧?不,不要。楊宗嚇得臉都白了,試圖求饒:“哥……”

洛興言已經受夠上一個豬隊友了,他怕楊宗壞事,直接拎著他的領子就把他揪到旁邊來。

“閉嘴!不該你說話的時候就閉嘴!”

楊宗苦兮兮閉嘴。

寧微塵說:“203被人翻了個遍。”

房東抬步就往二樓走。

203的房門還沒有關。

她怒氣衝衝地一腳踢翻旁邊的花盆,進去看到櫃子上方那顆眼珠攝像頭後。

房東尖叫一聲,臉色出奇地扭曲!

她個子矮小,找來椅子,佝僂著腰踩在上麵,眼睛充血,像是從人臉上挖眼珠一樣,把那顆攝像頭活活挖了出來。

《他人之眼,他人之舌》中就寫到過,這叫eyes,是一種早就落後於市場的攝像頭,它除了便宜外沒任何優點。

eyes傳輸的距離有限,還需要用線纜連接顯示器。平心而論,用eyes做隱藏監控是一件很蠢的事,因為它會有很長一截裸露的線,很容易被發現。

但是在長明公館,再沒有比eyes更適合這裡的監控器了。

畢竟長明公館的電線都是亂拉的。

天花板上是黑色的黴斑,潮濕的青苔,和時不時掉落的牆塊。屋中間電燈泡邊上的電線都理不清,到牆櫃上方,更是一匝又一匝的線,像細密緊纏的黑蛇,分不出走向也分不出頭尾。

“不要臉!不要臉!”房東拽著那條線,本想順藤摸瓜地找出那個該死的偷窺者。但是很快,她就敗給了歪樓裡錯綜複雜的線路。

房東要氣死了。

寧微塵環顧了下四周,微笑說:“他在程小七房間裡安了監控器,應該很了解值錢的東西放在哪裡。床、櫃子,箱子都被翻了一遍。看來他是早有預謀啊,程小七剛退租,東西都沒來得及清理,他就過來了。”

房東說:“居然真的有個偷窺者!我一定要找出這個殺千刀的老鼠!我一定要找出他!”房東低頭看著自己的鑰匙,想到什麼,臉色更扭曲了:“他是怎麼從我房間裡偷走鑰匙的!這個雜種是不是也在我的房間裡安了監控器!不!”

她跳下椅子,幾乎要把那顆眼珠抓裂,彎著腰,火急火燎下了樓。

等房東下樓後,楊宗終於可以說話,他快要哭了:“大大大佬,你這是在做什麼?”

嚇死他了,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被賣了。

洛興言卻很快明白了關鍵點:“你想引起長明公館租客內訌?”

說道內訌兩個字,洛興言想到什麼,愣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昨晚回來看到的畫麵:

房東拿著錘子,臭著臉不情不願取出廁所的攝像頭。旁邊是一群神情各異,抱胸仰頭看戲的租客。天黑了後,長明公館的租客一般都會自覺回房的,懶得在一樓看老太婆那張死人臉。

可是昨天,他們難得的在樓下呆了很長一段時間。

因為吵架。

對,因為吵架。

寧微塵漫不經心說。

“在怪誕都市裡,比起規則,更重要的是情節。”

洛興言不再說話了。

一直以來,他們都將怪誕都市當做一個S級危險地來闖關。

對他們來說,這裡的租客白天怎樣根本無所謂,他們隻關注晚上。

畢竟隻有在晚上,租客們才會變成極其恐怖的異端、擁有詭譎荒誕的能力。

人頭氣球的蠱惑、纏繞;臃腫的吞噬、血盆大口;負屍的替命、泡泡;小男孩的夢遊、筆畫眼睛;絕望妻子的哭泣、聲音攻擊和王小胖的換皮,用書吃人。

每一個都讓人毛骨悚然。

租客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好像就是晚上變成異端殺死他們。

但真的是這樣嗎?

他們在嘉和商場毫無反抗地被扯入這個空間,如果故事大王的能力真那麼變態,可以隨隨便便把人扯入一個空間,再創造出一堆A級A+級異端追殺他們的話,那它也不用避開非自然局,躲在暗處了。

故事大王的能力來自於故事。

對於第七版主來說,情節永遠淩駕於規則之上。

或者說,故事情節才是世界的本源規則。

“情節?可這是十篇都市鬼故事啊。”洛興言說:“之前舊體藝館的地下室,我們是知道童話故事全貌才能利用結局對付他們。但是在這裡,長明公館的七個租客都沒有結尾。難道答案在《棺中棺外》這裡?我們要去故事雜誌社問一下第十篇寫了什麼?”

“不,故事雜誌社也沒人知道棺中棺外寫了什麼。”葉笙忽然淡淡開口。

《棺中棺外》的內容,他和寧微塵那天早就問過了。

寧微塵愣住,笑容燦爛:“寶貝,你終於能說話了。”

葉笙沒理他,冷漠至極道:“一個故事排除情節外,其次重要的是人物。”

他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因為嗓子剛恢複,又輕又慢,冷淡像是始終不起波瀾的死水。

葉笙關掉手機,一雙冰冷的杏眼望向窗外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低聲說:“怪誕都市是一個係列。程小七用七篇章節,把公館的每個租客都寫了一遍。每個租客都是主角。我們一開始方向就錯了,白天的他們,遠比晚上的他們更值得關注。”

楊宗徹底傻掉了,他看著葉笙,磕磕巴巴地道:“可白天……所以我們要了解租客們的生平過往,再逐個擊破?但來不及了啊,現在就隻剩半天了。”

葉笙不是個喜歡回答彆人問題的人,但是這幾天他當啞巴快要當瘋了。

葉笙解釋:“了解他們的生平過往沒有用。”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純純粹粹的惡人,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貪婪姿勢懦弱殘暴的一麵。知道他們的生平過往沒用,知道他們的本身才有用。

楊宗快哭了:“所以……什麼叫白天的他們更值得關注?”

洛興言一點就通,出聲道:“這就解釋了,我們編造出一個偷窺者,他們互相猜忌然後內訌的可行性。”

長明公館的租客在晚上成為異端會在規則作用下,對於血肉的垂涎壓過本身的。可根據人物第二重要的原則,如果他們在白天因為生活中的一件事一直吵到晚上,就能拖延他們變異端的時間,讓他們一直是“角色”本身。

這個邏輯漸漸清晰,洛興言卻又搖了下頭,他說。

“我覺得長明公館的租客,沒那麼容易內訌。”

長明公館的租客每天都在吵架,早就已經撕破臉皮。

可租客們的本性都是冷漠而自私的,真的會有人因為長明公館出了一個偷窺者就吵起來,吵一晚上嗎?

不。

他們確實很討厭偷窺,但大不了在房間檢查一遍,再鎖緊門窗就行了。

房東一定會喋喋不休纏著這群人不放,但是她沒化為地獄房東前,對這群租客的約束力根本不夠。

租客們頂多和她對罵兩句,就掉頭回房間。

剩下房東一個人在原地,氣得跺腳罵娘。

她糾纏無果,也隻能趕緊回房間死守著自己的“地獄之門”,在床上捏著鑰匙繼續疑神疑鬼,恨的牙癢癢,盤算明天把這群人掃地出門。

這是最可能的走向。

洛興言開始構思一個可能:“我們可不可以創造出一個讓他們吵架的理由。”

楊宗說:“什麼理由,栽贓嫁禍嗎。”

葉笙否定了他的想法。

“沒用的。”

“我們是外鄉人,我們從來都不是故事裡的主角。我們創造‘爭端’引不起任何爭端,這一次房東那麼生氣,信以為真,是因為203確實有一個攝像頭。”

葉笙抬頭看著這個城市,看著它灰撲撲的天空,看著它節節生長的高樓,看著它在時代動蕩裡飽吸鮮血日漸繁華。

《棺中棺外》

他於一座棺材中,看著外麵一座棺材。

都市怪誕的每一篇都很重要,但他現在卻一直還不懂什麼叫《他人之眼,他人之舌》。

他人之舌,是鋪天蓋地的紅唇標誌,是辦公室那些層出不窮的戲謔挖苦,是最後的偷竊汙蔑。

是把程小七壓垮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麼,他人之眼呢?

他人之眼僅僅指的是長明公館被房東裝在廁所裡的攝像頭嗎。

怪誕都市第九篇的內容裡,“我”說這裡有一個偷窺者。

【小武疑惑說:那真的不是鬼嗎。

我開玩笑說:不是鬼,是我們這棟樓裡,出現了一個偷窺者。

小武臉色發白說,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安慰他說:偷窺者不偷看小孩子,你長大後搬出這裡就好了。

小武愣住,點了下頭。

他開始坐下來和我聊天。

他迷茫地說:我想快點長大,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裡,班上的同學知道我住在長明公館後,說我住在棺材房裡。可棺材不是死人住的地方嗎,為什麼活人住的地方要叫棺材房?

我沒有說話。

他抱著自己的書包,悶不做聲。後來我經常看到小武一個跑到天台上去畫畫,他在田字本上畫滿眼睛,然後用圓規把他們戳得稀巴爛。小武經常看天空,我猜他在幻象自己現在有雙翅膀就好了,能飛出這裡,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

有一天,小武突然古怪又神經兮兮地跟我說:我找到我們這棟樓的偷窺者了,但我還需要驗證一下。】

洛興言那晚和夢遊的小武對話。

——“你為什麼畫這個。”

——“你沒看見嗎,這裡到處都是眼睛。”

葉笙腦海中的線索一點一點補全,他眼神慢慢變得冷漠,眸光如寒霜洌雪。

葉笙低頭說:“不,不需要創造爭端。我們隻需要讀懂他的故事就行了。”

葉笙轉頭道:“洛興言,我記得你有一個異能是爆破金屬對嗎。”

洛興言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咬著木塊,說:“嗯。”

葉笙身形同樣高挑,他伸出手就能碰到牆壁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線,裡麵什麼線都有,包括之前早就故障的電路房東也沒有拆除。

“監控器的線纜和一般的電線,在結構上會有點不同,你如果對金屬元素敏感的話,應該能分出來。”

洛興言:“哈?你要我把那些東西挑出來?它們纏成這個樣子,我估計得把這棟樓的電路全毀了才能找到!老太婆絕對白天都要殺了我。”

葉笙說:“不需要你挑出來。你做個標記,做個能讓所有人看清它們位置的標記。”

洛興言說:“這是感知上的異能,這方麵我隻剩百分之五了,可以做到,但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你要我做這個乾什麼,老太婆不是早就把浴室的攝像頭拆了嗎,留下這些線纜也沒用啊。而且203的攝像頭是王小胖安進去的啊,如果線纜連著顯示器。那麼一看這走向,老太婆直接就知道我們編造的偷窺者是王小胖了。那還玩個屁啊。”

葉笙:“你去做就是了。”他偏頭對楊宗說:“你去找房東,在她身邊假借幫她找攝像頭之名,看看有哪些地方是白天房東找都不敢找的。”

語畢,葉笙又對寧微塵說:“走,我們現在去故事雜誌社一趟。”

寧微塵含笑:“遵命。”

這是他們第二次看到白天的淮城。

庸庸碌碌神色麻木擠在公交車上的行人,和這春天馥鬱花香形成了鮮明對比。

淮城到處都在蓋樓,一半舊一半新。LED屏幕上,《小嘴講故事》電台節目新出台。巨大鮮紅的logo,見縫紮針遍布這座城市。

logo的顏色太鮮豔了,極度的殷紅,把整個世界都映照成黑白。這是一個文化,經濟,政治,都在翻天覆地發生大變化的年代。

但這些東西,太空也太大了,身處漩渦裡,看不清風暴全貌。身為螻蟻,最貼身感受到的,或許是這個浮躁社會,每個人的惡意。

就如長明公館這座歪樓。

它本身就是時代的產物,是貪婪的產物。它誕生於時代得利者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公館裡的租客,形形色色。有趕著打工潮進城務工的一家三口;有在會所工作吸上癮的□□;有混□□賣高利貸的馬仔;有普普通通麵臨裁員的上班族。

他們都在一個不足40平米的歪樓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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