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怪誕都市(二十六)(1 / 2)

葉笙隻在這裡住了三天,就已經對鄰裡間日複一日的爭吵開始厭煩了。他不知道,小武是怎麼在這裡活過那麼多年的。

卷發女郎長長的指甲抓住男友的手臂。她畫的妝太濃了,眼周邊都是黑紫的一圈,不耐煩地說:“走走走,我們趕緊走,彆在這裡陪著她發瘋。”

混混奇怪地看她一眼:“走什麼走啊,老太婆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不罵回去你心裡舒服啊。我今天非要罵死她不可。”

卷發女郎一點都不想在這裡多呆:“管她去死啊,我穿高跟鞋走了一天,累死了,我要回去睡覺!”

房東聽這話不爽了,張開手臂,堵在樓梯口:“不準走!找不出偷窺者誰都不準上樓!”

女郎完全不怕她,向前:“你誰阿你老太婆,走開!彆擋路!”

旁邊的楊宗苦不堪言,他畏懼這裡所有人但他必須站出來。

楊宗顫聲說:“大、大家都先彆吵了,先一起商量怎麼找出那個偷窺者吧。”

但沒人理他。

302的妻子在旁邊一臉刻薄,嘲弄道:“老太婆你不會是賊喊捉賊吧。”

房東:“你放屁!”

中年丈夫吊兒郎當無所事事,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眼神一直掃著卷發女郎凹凸有致的身材,時不時砸吧一下嘴。小武以前都是神色麻木抱著書包上頂樓,但是這一次他對“抓出公館偷窺者”這件事,顯然也很在意。

男孩從來都跟死水一樣暗淡的眼珠子,湧現出認真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看著房東。

房東收到他的注視,眯了眯眼,隨後罵得更凶了:“看看你生的這個小雜種是什麼眼神,我就說你們一家子不是好鳥,在我屋裡放攝像頭的是不是就是你,一定是你。”

妻子一把拽過小武,惡聲惡氣道:“誰在你屋子裡裝攝像頭,老不死的你拿出證據來。”

房東拿不出證據。因為她裡裡外外找了一天,都沒找到自己房間裡有攝像頭。

房東乾脆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你們之中就是有個偷窺者,我在203挖到了一個攝像頭!誰安的!”

卷發女郎愣住,她鬆開了拽著男友的手,道:“你說的原來是203?”

房東陰惻惻:“對,昨天有人進203去偷東西了,我還在203的牆上看到了一個攝像頭。我一定要揪出這隻老鼠。”

妻子一下子笑了,她看著卷發女郎,眼裡是滿滿的敵意,拔高嗓音:“哎喲,偷東西,公館裡誰最愛做這事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卷發女郎完全沒把她放眼裡:“黃臉婆你先管住你老公再說吧。”

妻子眼神陰鬱:“死賤人!”

混混聽到有人偷竊這件事,還是在自己隔壁後愣了愣,也開始有點不爽了。

“誰他媽膽子那麼大啊,居然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偷東西。”

妻子陰冷地看著卷發女郎,她在心裡篤定了偷窺者就是這個女人。所以她主動開口,“行啊,反正人都齊了。不如大家聚在這裡,一起揪出那個偷窺的人。”

卷發女郎身正不怕影子斜,聳聳肩。混混青年也想看看是誰那麼不長眼,點頭。

房東一臉陰沉。中年男人隨波逐流,小武選擇沉默。

就這樣,長明公館的租客們,都進了103。

“等一下,那個胖子還沒來啊。”

卷發女郎發現王小胖不在,開口道。

妻子嘲諷道:“他來不來有必要嗎,彆裝了,就是你。”

卷發女郎真是看見這個沒用的女人就晦氣:“賤不賤啊蠢女人,自己管不住老公,把氣全撒到我身上來。”

妻子尖銳道:“你就是狐狸精!你就是小三!一天天的衣服都不好好穿!你不是狐狸精誰是!”

丈夫覺得妻子丟臉,一巴掌扇上去,說:“吵什麼吵,給老子閉嘴!”

啪。

一個鮮紅的巴掌浮在中年婦女被油煙熏得瘦黃的臉上。

“老公……”但她也不敢違抗老公,一下子眼睛紅了,又開始嗚嗚咽咽地哭。

卷發女郎嗤笑一聲。

他男朋友拽著她,罵咧道:“走走走,離這神經病一家三口遠點。”

房東一臉陰沉坐在主位上,把那顆像人眼珠的攝像頭丟了出來。房東:“你們說是誰做的。”

住在長明公館的人,會留下來參與這件事。沒有一個人會是為了自證清白,他們想的都是把自己討厭的人拖下地獄。

妻子捂住通紅的臉頰,率先開口:“還能有誰啊,誰最愛偷東西不是一目了然的嗎。201那個女人,缺錢缺瘋了,連嫖客的錢都偷,我覺得就是她。”

“黃臉婆你說什麼?!”

卷發女郎尖叫一聲,拿著手裡的杯子就直接砸了過去。

房東重重地一拍桌子:“安靜,都給我安靜。”

寧微塵和葉笙作為公館的租客,自然而然也參與了進來。

寧微塵出色的社交能力在怪誕都市也同樣有效,他落座後,支著下巴掃過這一圈的人,笑著開口道:“大家都是住在同一棟樓裡的人,彼此都很了解。不如一個一個來說說,自己認為的偷窺者是誰吧,方便大家理清思路。”

房東也覺得是個辦法。“對,彆吵架。一個一個來,彆人說話的時候其他人都閉嘴。”

妻子瞪了卷發女郎一眼,第一個發言:“我先來。”她惡狠狠地看著卷發女郎,咬牙切齒說:“就是這個死賤人,我敢肯定就是這個賤人。她每天都鬼鬼祟祟緊關門窗,不知道在屋子裡搗鼓什麼東西。這賤人那麼喜歡錢,203離她那麼近,不是她是誰。”

卷發女郎剛想說話,就被房東狠狠一瞪:“彆人說話的時候不許插嘴。”

怕他們毆打起來,這位置都是打亂坐的。

下一個是混混。

作為女郎的男朋友,他自然要為女郎出頭。可是混混的矛頭沒有指向中年婦女,而是看向了坐在自己旁邊的中年男人。

混混道:“黃臉婆你一天到晚拿偷說事,偷偷偷,是不是忘了,你這軟腳蝦丈夫以前還指使你的啞巴兒子去偷過我女朋友內衣呢,惡不惡心啊你們一家三口。”

“你——!”妻子被堵得話都說不出來。

混混流裡流氣說:“要我看,公館的偷窺者就是你那個孬種丈夫。黃臉婆我告訴你,你丈夫有事沒有就在二樓亂逛,眼神飄忽,動作古怪,跟個老鼠沒兩樣。”

而混混旁邊就是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直以來都被這個混混欺壓辱罵,如今逮著這個機會像是要死咬住他。

“你少汙蔑我。那事我早就解釋過了,是我這腦癱兒子被他娘教育成那狗德行自己偷的!跟我沒關係!你說我,我還說你呢!”他望向房東,臉上肥肉橫動,大聲道:“房東,我看偷窺者就是這死馬仔。這個攝像頭,有一次我在三樓親眼看著他從外麵拿回來。我親眼看著他手裡就拿著這個眼珠子,還有一堆線,就是他。”

混混道:“彆他媽血口噴人,你拿出證據來啊。”

中年男人說:“有攝像頭肯定也有顯示器啊。他既然買了攝像頭,那他房間裡肯定就有顯示器,去他房裡翻一遍不就得了。這人做賊心虛,連看顯示器肯定也不敢光明正看,貓被子裡躲櫃子裡,去翻翻他的櫃子和床底。”

混混炸了:“軟腳蝦你討打是吧!”

房東聽到這裡,猛地想到了顯示器的存在。

“對啊,顯示器。”她自己就買過eyes,自然也知道顯示器是個什麼樣子。一個四四方方,像文具盒一樣的東西。

房東腦海中瞬間想過什麼,她的視線,突然一下子看向小武,臉色陰沉道:“啞巴,把你的書包給我看看。”

妻子一下子不爽了:“老太婆你要乾什麼,你腦子進水了吧,他就一個小孩啊,他懂什麼。”

房東道:“他懂得可多了,你小孩牙都沒長全就去偷女人衣服,能是什麼好東西。我之前就有一次看到他書包裡有個黑色方盒子,是不是就是顯示器?”

妻子:“你瘋了吧懷疑我兒子。”

房東:“我怎麼就瘋了。早看你們302不順眼了,一個房間住兩個人,窮死你們得了。天天清早就起來搞你那什麼早餐車,兩個人用水用電多大的花銷啊,結果我每天看電表都沒大動靜。我看你一定是偷電了,好啊,遲早我要抓住你這賤人的把柄!”

主持秩序的人一下子變成了參與吵架的人。

楊宗痛不欲生:“彆吵了,彆吵了……”

而這一次他沒有被無視。

因為卷發女郎也開了口。

“到我說話了!都給我閉嘴。”

卷發女郎的視線一直幽幽地看著房東,眼裡流露出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自得來。她紅唇一扯,輕蔑一笑。

女郎從來就沒把中年婦女放在眼裡,隻當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嫉妒自己的年輕貌美。

所以卷發女郎最厭惡的,都是這個一天到晚盯著她洗澡洗頭發的房東。

“老太婆,聽了這一圈,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賊喊捉賊吧。真論鬼鬼祟祟、疑神疑鬼,這個公館裡的人誰比的過你啊,每天最方便上樓的人也是你,最摳搜貪財的也是你!”

卷發女郎嗤笑一聲,揮揮手:“大家聽我說。今天這老太婆就是在虛張聲勢,編造出一個偷窺者。然後等明天咱們房子被撬了、東西被偷了,全賴那個莫須有的偷窺者,哈哈哈,笑死,結果她拿著備用鑰匙。”

房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什麼?!”

卷發女郎:“說的就是你,老太婆一肚子壞水。”

燈光照在每個人臉上。

他們年齡職業性格各不相同,但相同的是,每雙眼、每張嘴,流露出的都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天色已經黑了,燈泡把每個人的影子照出來,落在牆上全是畸形的怪物。

下一個發話的人是小武。

小武抱著自己的書包,眼睛緊張忐忑地像一顆清澈的玻璃珠。

葉笙抬頭問他:“你也有想說的嗎。”

小武重重地點了下頭。

葉笙冷聲道:“到下一個人了。”

長明公館的人聽到他說話,停下了爭論。他們每天都在吵架,早就吵膩了,彼此翻個白眼,也沒打算繼續吵下去。

小武這一次沒有用筆和本子寫,對於他來說,找出偷窺者這件事好像成了一個執念。所以他握緊拳頭,艱難地開口,聲音輕也很稚嫩。

小武說:“我懷疑。偷窺的人是住在303的那個男人。”

“你們在這裡乾什麼?”小武的這句話讓西裝革履拎著公文包剛找工作回來的王小胖聽見了。

王小胖每天都是長明公館回來最晚的人,他一臉懵地從門口走進來。

“303?這不是我住的地方嗎,提我乾什麼?”

103是長明公館租客開會的地方。

王小胖見這裡亮著燈坐滿了人,還以為是房東又要心血來潮宣布漲租了呢,沒想到一進來就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一進來,在場所有的人目光就釘在了他身上。

王小胖露出一個標誌性的憨厚的笑來。

王小胖撓撓頭:“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是那種看起來就很老實的長相。

房東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指著桌上的眼珠攝像頭,陰惻惻說:“在203發現的,你們之中裡麵出現了一個偷窺者,今晚我一定要把這個人揪出來。”

王小胖聽到這句話,緊抓著公文包的手微微泛白,他尷尬地一笑,笑著說:“哈哈,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

卷發女郎抱胸挑眉,自認為看清一切,嘲笑道:“老太婆你自導自演不累啊。有完沒完,我先回房間了。”

房東道:“不準走!找不出偷窺者,誰都不準走!”

王小胖永遠都是個和事佬般的存在:“彆吵架彆吵架。”

他歎口氣:“偷窺者咱們一定要找到,但是天都那麼晚了,大家工作了一天都累壞了,先回去睡覺吧。明天周六,不如白天在好好商量一下。”

他的提議得到了所有租客的同意。

反正把臟水潑到自己討厭的人身上就行,誰都累了。

隻有小武抓著紙,他像個固執小獸,看著王小胖道:“偷窺者就是他,就是他。”

他眼裡是最純粹的堅定,哪怕牙齒發顫,也要鼓足勇氣說出來。

——隻要揪出這個偷窺者,他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這棟樓也將不會長滿眼睛,他可以睡個好覺。

王小胖依舊是那副老實憨厚的樣子,哈哈一笑:“小朋友嗓子好了,但眼神好像還沒好啊,你彆汙蔑哥哥啊。”

他的眼睛很小,一笑就成了一道縫,可是那道縫盯著小武,完全就是一個怨毒警告的眼神。

中年男人打個哈欠,也吵累了,他拎著小武說:“回去睡覺。”

小武搖搖頭,手指死死抓著桌子,他艱難、斷續地說:“不,就是他,就是他啊。你們相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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