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角一閃即逝, 淹沒於人群。
昭昭又往前走了幾步,可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見昭昭如此,鶯兒疑惑道:“主子, 您這是在看什麼呢?”直愣愣地看著回廊那兒, 連她過來了都沒瞧見。
昭昭輕蹙了眉頭:“總覺得方才好像有人在看著我。”
鶯兒也順著昭昭的視線看過去, 除了人便是人:“主子, 現在濟寧侯府上都是往來的人, 你應當是看花眼了, 又或者那人是在看彆人。”
昭昭覺得鶯兒說的有理,應當是她看花眼了。
薛月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昭昭主仆二人在這兒, 就道:“怎麼還在這兒傻站著呢,我聽說濟寧侯府培植的菊花很好看, 咱們一同過去看看?”
“好,”昭昭回道,這回也不用她從賞花和聽戲裡選了,跟著薛月去吧。
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花園處。
濟寧侯府確實花了大價錢培植菊花, 各種樣式,賞心悅目。
薛月剛到這兒就碰見了熟人,是顯國公府的嫡女何巧月, 何巧月今年十五歲,算是薛月在閨中認識的妹妹。
何巧月很喜歡薛月這個聞名京城的才女, 一見到薛月就握住了薛月的手:“薛姐姐, 不, 晉王妃, 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薛月笑道:“叫什麼王妃,還是像從前一般喚我薛姐姐就好,”頓了頓又道,“我才到沒多久,這不過來賞花,正好就碰見了你。”
何巧月很開心:“這都多久沒見薛姐姐了。”
她說著發現了薛月身旁的昭昭,疑惑道:“薛姐姐,這位是?”
“剛才你不在正屋沒聽到,這是我們府上馬上要被立為側妃的昭姨娘,”薛月同何巧月解釋。
昭昭雖隻穿了身素淨的衣裳,可卻肌膚白皙,眉目宛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何巧月看了就有隱隱的敵意,何況又是個即將被立為側妃的姨娘。
何巧月自然把昭昭當做了狐媚子。
何巧月眉眼間都是心疼,薛姐姐這樣以才氣聞名京城的才女如今也碰到了這等狐媚子,當真是可惜,如此一來,她更是厭惡昭昭了。
何巧月皺了眉:“薛姐姐這些日子沒怎麼出來,可知道京城裡一樁新聞?”
“什麼?”薛月問。
“還不是那忠勤伯,他後院裡一堆鶯鶯燕燕,他尤其疼愛其中一個小妾,他那正頭娘子說要把忠勤伯告上朝廷呢,說他寵妾滅妻。”
“竟有這事?”
“可不呢,咱們這些外人見了都替忠勤伯夫人叫冤,”何巧月說著似有若無地看了眼昭昭,“不過要我說啊,忠勤伯雖過分了些,可他那寵妾才是最叫人厭煩的,不要臉皮。”
誰都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何巧月是在諷刺昭昭,不過何巧月年紀小,還是國公爺的嫡女,而且她沒明著說昭昭,倒也奈何不了她。
薛月自然知道何巧月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就道:“好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打聽這些做什麼,咱們賞花吧。”
鶯兒氣的直咬牙,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又不好回嘴,否則彆人更會說她們主子恃寵而驕,這可真是氣死個人。
眾人看著昭昭的視線也添上了幾分打量,她們這些外人還是不要湊過去的好,以至於沒有一個人同昭昭說話,看著很是淒涼。
昭昭也不在意,她和鶯兒去了一旁獨自賞花。
先前在洛州她和陸封寒參加宴會時也不受待見,同現在並無差彆,隻不過是這些人身份更高而已。
閒著無聊,昭昭又專心數起花瓣來。
薛月心中出了一口氣,她不可能真正把昭昭引薦給眾人,她要的就是昭昭被人冷落,被人看不起的場麵,瞧著獨自賞花的昭昭,薛月心裡說不出的痛快。
正在這時候一個小丫鬟忙不迭地跑到薛月麵前:“娘娘,秦夫人來了,就在客房裡等著您呢。”
薛月微驚:“我娘過來了?”
何巧月聽了忙道:“那薛姐姐你快過去吧,這花兒等會兒再賞也不遲。”
薛月點了頭:“那我就先過去了,”她臨走前特意去了昭昭那兒,“昭昭妹妹,我有些事要忙,你自個兒在這兒待著沒關係吧?”
昭昭也聽到了方才那丫鬟的話,點頭道:“自然無妨,王妃去吧。”
薛月難得能見秦夫人一麵,說完話便匆匆去了。
待薛月走後,昭昭思量了片刻也走了,她打算去聽戲,雖然方才可能是她看花眼了,可她心裡總覺得怪怪的,戲台子下麵都是各府的主母,在那兒待著一定安全。
…
薛月很快就到了客房,她進去的時候秦夫人已經到了。
秦夫人坐在美人榻上,她生的很美,否則也不能生出薛月這般的美人,隻是她很瘦,甚至有些瘦骨嶙峋了,雖然穿著華美的衣裳,可看著卻空蕩蕩的,有點兒滲人。
尤其眉眼間生了許多皺紋,眼尾向下彎,看著有幾分苦相,看起來比同齡的夫人要老上好幾歲。
薛月一見秦夫人這模樣就心酸,她連忙忍住眼淚:“娘,您怎麼過來了,現在天兒越來越冷了,您這身子三病兩災的怎麼好出來,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
“該是女兒去看您的,隻是這些日子府上忙,女兒沒抽出功夫來。”
秦夫人握住薛月的手,嗔怪道:“你這孩子,娘又不是紙糊的,出來一趟還能被吹倒了不成?”
薛月隻好道:“是,娘出來走走也好,算是散散心。”
其實這些年來安國公越發寵愛妾室,又偏疼妾室的兒子,已經許久未曾踏進過秦夫人的門了,秦夫人身子本就有些弱,這樣一日日憂愁下來,更是疲乏不堪,時常生病。
薛月打起精神,她若是再在她娘麵前露出疲態,那她娘更要憂心了:“不過娘你前些日子不是在養病嗎,怎麼忽然出來了?”
秦夫人愛憐地摸了摸薛月的頭:“娘就是想來看看你了,這不正好宋老夫人過生辰,娘想著你一定會來,就過來了。”
春嬤嬤在一旁道:“娘娘不知道,西院的張氏這次原本也要跟著來呢,夫人好不容易才壓住她,沒叫她過來,”她口中的張氏就是安國公的寵妾。
薛月神色一變,這種場合都是各府的正頭娘子過來的,哪有妾室過來的說法,也就她們王府的側妃算是主子才能過來而已。
“夫人原叫老奴不要說,可老奴實在是憋不下這口氣,那張氏嚷著要來赴宴,老奴說哪有妾室去的道理,可那張氏又去哄國公爺,國公爺一見了張氏就像是喝了**湯似的,非說要讓夫人帶著張氏一道來。”
“老奴怎麼勸都不行,這要是帶張氏出來了可不是要叫人貽笑大方,還是夫人說您要過來,若是叫外人看見的話該恥笑於您了,好在國公爺他還是疼娘娘您的,這才歇了讓張氏過來的心思,”春嬤嬤又道。
秦夫人閉上了眼睛:“春嬤嬤,彆說了。”
春嬤嬤眼中含淚:“老奴不能不說啊,這張氏的手越伸越長,現在早不滿足當個妾室了,這不巴巴地要跟過來赴宴,咱們哥兒也不爭氣,好在國公爺還疼娘娘,這才給了夫人幾分體麵,再這樣下去,以後指不定怎麼樣呢?”
薛月聽後一下就站起身來,她來回在屋中踱步。
她何嘗不知道,她的嫡親哥哥是個不中用的,全然靠不上,現在她娘就靠她這個做王妃的女兒撐著……
秦夫人也站起來,然後拉著薛月坐下:“行了,先不說這個了,再說也無濟於事,倒是你,現在在晉王府裡過的怎麼樣?”
薛月穩住心神:“女兒過的還好,娘不必擔心。”
“那我怎麼聽說晉王又新立了一個側妃?”秦夫人問。
薛月咬住唇,半晌才道:“娘,莊氏被廢,王爺早晚是要另立側妃的,若是叫他立那些高門大戶的,還不如立昭昭這樣沒什麼身份背景的,對女兒的威脅也小些。”
秦夫人歎了口氣:“你就彆瞞娘了,娘聽說晉王很是寵愛那妾室。”
薛月張開了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秦夫人道:“娘知曉你自幼是個懂事的,也不用娘操心。”
“隻不過你要記得張氏的教訓,若是有朝一日那側妃也生出了這樣的野心就不好了,娘實在是不願意看到你成為娘現在的樣子,”秦夫人說著眼中含淚。
薛月握住了秦夫人的手,堅定道:“娘,絕不會的,您放心。”
她薛月絕不會落入這般田地的,她要當好這個晉王妃,重獲寵愛,讓她娘能安安生生地度過下半生,但凡有阻礙她的,她一定會把那人除掉。
秦夫人點了頭:“好,娘來此還未去見過宋老夫人呢,就先過去了。”
薛月點點頭:“嗯,娘你去吧,女兒再坐會兒就走。”
待秦夫人走後,薛月才露出疲態來,她按著額頭,口中喃喃念道:“昭昭……”昭昭實在是太礙她的眼了。
正在這當口,槅扇發出了“吱呀”的聲音,竟然是有人進來了,薛月的心咯噔一下,“是誰?”
繞過槅扇,薛月才看清楚,來人穿了身玄青色的衣袍,身量高大,眉眼狹長,是一種隱隱帶著邪氣的俊朗,她驚訝道:“表兄,你怎麼過來了?”
羅寒清站定:“我在前院聽說你過來了,就想著過來看看你。”
“表妹,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他說這話時全是苦楚,看著薛月的目光也滿是思念。
見薛月不說話,羅寒清自問自答道:“自打你成親後咱們就見過一麵,這是第二麵,表妹,我夢裡都會夢到你。”
薛月蹙了眉:“表兄,如今我已為人婦,你不要再說這話了,叫旁人聽到該不好了。”
羅寒清其實並不是薛月的表兄,他的母親是秦夫人的好姐妹,兩家也算是世交,通家之好,時常來往,羅寒清和薛月也因此經常碰麵,便以表兄妹的稱呼相稱。
薛月打小就容色出眾,又是聞名京城的才女,羅寒清自然暗暗傾慕薛月,打算長大後娶薛月為妻。
奈何襄王有夢,神女無心,薛月先是喜歡蕭小將軍,又被聖旨賜婚嫁給陸封寒為晉王妃,羅寒清將這一切都暗暗看在眼裡,可他卻無能為力。
他更放不下,這些年來也沒有成親,一直孤身一人。
羅寒清握住薛月的肩膀:“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過得並不好,就不要騙我了。”
薛月神色大變:“你都聽到了?”
羅寒清意識到他嚇到了薛月,連忙鬆開手:“你放心,我不會和外人說的,你知道的,我喜歡你,我怎麼可能會害你。”
羅寒清很氣憤,蕭小將軍便也罷了,他後來戰死沙場,可陸封寒卻待薛月不好,還偏寵妾室。
他隻敢在背地裡暗暗傾慕、甚至不敢觸碰的女子,卻在另一個男人的府上過苦日子,不被重視和關心,這叫他如何能甘心。
“表妹,這樣的日子不過也罷,你不如跟我走吧,我一定待你好,”羅寒清激動地道。
薛月正了神色:“表哥你可要注意你說的話,我是聖旨賜婚嫁給晉王的,而且我過的很好,以後會過的更好。”
薛月心中暗暗歎氣,怎麼就叫羅寒清聽到她和母親的對話了,她一直都知道羅寒清喜歡她,可她向來看不上羅寒清,就算沒有聖旨賜婚,她也不會嫁給羅寒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