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2 / 2)

嘉善靜默片刻,心知既然提了這事兒,就更要快刀斬亂麻,若等父皇拿定主意,那才是大禍當頭了。

她主動放輕了聲音:“兒臣最近,偶爾會夢到母後。”

章和帝臉色微沉,仿佛有股極淡的哀思從他眼眸中一閃而過。

他的手指,放在茶盞的杯沿處,一動不動。

嘉善目下無塵,她張著嘴,語氣平靜道:“母後問我,是不是要出嫁了。”

“她說,她在鄭嬤嬤那裡,給我存了好幾副陪嫁,都是從前外祖母傳給她的。她說,父皇的心意多,她的心意也不能少。”

嘉善微彎起杏眼,目光看著遠方,似乎真沉浸在這樣一個夢境裡。

“母後還說,我嫁出宮以後,父皇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可憐她走得早,沒能陪您一生。”

嘉善低沉著腦袋,語氣越說越輕。

章和帝的神色,起初還似尋常,隻是聽到一半,他便慢慢轉過臉去,不再瞧著嘉善的眼睛。

他一手撫在額上,似乎在認真聽,待嘉善說完,他方“嗯”了一聲。

“你母後真這樣說?”章和帝問。

嘉善道:“是。”

章和帝仍是笑著的,隻是嘴唇因太久未進茶水,乾裂了開來。

嘉善看著始終於心不忍,親自奉了茶上前。

章和帝接過茶盞,他的手,在茶蓋上緩緩摩挲著:“朕也舍不得你早早嫁人。”

“隻是——”

章和帝的目光掃向嘉善,他看著女兒澄澈無暇的眼睛,忽然狠狠摔了茶盞,厲聲道:“隻是朕沒想到,你竟使出這種手段來誆騙朕!”

“你可知,這是欺君!”

章和帝眉峰上挑,他聲音冷凝,像是冬日裡的雪,寒氣浸浸。

嘉善臉色大變,她心裡“突地”一聲,未及細想是哪裡出了錯,便聽章和帝冷道:“跪下。”

嘉善抿緊了唇,她一聲未吭,依言跪在了地上。

“朕瞧中了安國公的長孫展少瑛。”章和帝平靜地看著嘉善,“他大你兩歲,高門子弟,相貌堂堂,至今尚無婚配。”

章和帝不再看嘉善,他的目光,落在了地麵的碎茶渣子上,他語氣冷漠:“隻待禮部看好日子了。”

嘉善跪在地上,背脊卻還挺得直直地。

她長眉入鬢,雙眼死死盯著幾腳的方向。

“父皇,兒臣不願意。”嘉善張開嘴,一字一頓,清晰地說。

章和帝看向她,沉聲道:“為什麼?”

“展少瑛配不上兒臣!”

這話許是憋了太久,嘉善抬起頭,她的的眼眶微紅。

她本就生得雪白,從這個角度看,終於有幾分像了先皇後。先皇後也是這樣的眉彎唇小,鼻膩鵝脂。

嘉善的眼尾上挑,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她的眸光不甘寂寞地閃著:“父皇難道真的希望,兒臣嫁給一個繡花枕頭,草草一生嗎?”

“胡說。”章和帝斥道,“朕剛指了展少瑛去通政司任職,何來繡花枕頭一說?”

“一個男人,若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豈不是繡花枕頭嗎。”嘉善扯起嘴角笑了笑。

似乎有些,與上輩子有關的朦朧畫麵從她腦海裡一閃而過,嘉善卻不願仔細回憶。

她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她放低聲音解釋道,“兒臣聽說,安國公知道父皇有讓展少瑛尚主之意,悄悄處置了其房裡的所有通房。”

“有一個,還是懷了身孕的。”

嘉善笑起來,柔聲道:“兒臣雖然讚同安國公的做法,但是展少瑛對此不置不聞,卻也讓兒臣寒心。”

“如此無德無心之人,我不想嫁他。”

“即便要成婚,也不想和他成婚。”

嘉善垂眸,她的聲音,在空蕩的廂房裡聽得分外真切。

章和帝見嘉善態度堅韌,已無聲歎了口氣。

他吩咐嘉善:“你起來。”

嘉善依言站起,卻不敢多說話,隻是規矩站在章和帝跟前。

章和帝問:“你所言非虛?”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嘉善說。

章和帝的視線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想起來,這宮裡的人人都說,大公主的眼睛是最神似陛下的。伺候他多年的陳功,甚至不止一次地笑言過:“奴婢覺得大公主的脾性不像皇後,反而像陛下多些,難怪您偏疼公主呢。”

其實,她們母女有著一樣的驕傲放縱。

嘉善還在低眉順眼地站著,章和帝的手在太陽穴上輕輕按了按,他說:“若此事為真,朕隻當從沒生起過與安國公府結親之意。”

“既不願嫁展少瑛,朕再為你,尋覓彆的人。”

嘉善激動地點著頭。

先前的謊言被看破以後,這已經是個最好的結果了。

她遲疑不定地看著父皇,神色一暗:“有關母後的那個夢,兒臣雖有哄騙父皇的地方,但,也有幾句是真的。”

她放下了身段,柔聲地說:“嘉善舍不得您。”

章和帝“嗯”了聲,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嘉善會察言觀色,便立即得寸進尺道:“兒臣還有一事,想請求父皇。”

章和帝看她,示意她有話就說。

嘉善莞爾笑道:“要是將來,父皇看好了新的駙馬人選,可不可以提前知會兒臣一聲,讓嘉善自己也好相看一二?”

“你倒是慣會使喚朕。”章和帝哼了一聲。

嘉善討好地上前去給他捏了捏肩。

他這才無奈說,“朕是把你寵壞了。”

嘉善聽了,終於露出了點欣喜的笑意,霎時如明珠璀璨般,照得整間屋子都熠熠生輝。

待嘉善出了乾清宮時,外頭已是日薄西山。

夕陽如火,日頭依舊晴暖,還偶爾有夾著熱浪的和風不時襲來。

嘉善依稀地透過夕陽的光輝,在乾清宮門口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著一身玄色的飛魚服,蜂腰腿長,周身線條在鐵麵的盔甲下並未黯然失色,反而襯得他肅殺而又雍容,使他泯與眾人,風姿特秀。

嘉善忽然福至心靈,問跟著她一起來的素玉道:“知道今兒是哪位金吾衛當值嗎?”

素玉想了想,回說:“聽說,是都指揮使,展大人親自值守。”

嘉善聞言,雙眸一亮:“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