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展嶽天生一雙狹長的雙眸,他鼻梁秀挺,麵如冠玉,唇薄似刀鋒。
畢竟是叔侄,展嶽長得其實與展少瑛也有三四分相像。但比起展少瑛的書生文弱,他身上,似乎又多了股讓人無法忽視的英氣。
許是常年混跡軍中的緣故。
聽到嘉善喚他,展嶽仿佛隻是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他語氣放遲緩:“公主安。”
嘉善嫣然一笑,唇角挽起的弧度燦爛又明豔:“展大人也安。”
她笑說:“我都忘了,你與汝陽姑姑本就是親戚。 ”
“這些天,既然一同在長春觀,少不得得多仰仗展大人。”嘉善嘴角的笑意漸漸加深,她吩咐素玉,給兩人沏了壺茶來。
展嶽的聲線平淡冷清:“臣職責所在,必當儘力。”
這時,將他們領來的女觀則開口說:“請殿下與大人稍後。居士正在準備菜肴,恐怕還需等一時片刻。”
展嶽雙眉微挑,嘉善不禁訝然道:“姑姑親自下廚嗎?”
女觀說:“是。殿下是貴客,自然該以重禮相待。”
“真是勞煩姑姑了。”嘉善微微欠身。饒是她也沒想到,汝陽長公主在這長春觀裡,竟還練了一手好廚藝出來。
既然菜還沒上桌,幾人也不可能麵對麵地乾等著。嘉善是君,展嶽是臣,嘉善是女,展嶽為男,相處起來,身份多有尷尬之處。
這庭院裡,另設了矮桌椅塌,嘉善走來時,原以為是汝陽長公主預備下午煮茶時用的。再一看,這才發現,就在剛才,女觀已經往矮桌上擺好了棋秤。
黑白兩子各放在相對立的圓缽裡,想必是汝陽怕他們等得無聊,方刻意備下了棋盤。
既是長公主的好意,嘉善自然落座了。她瞧了眼還站著的展嶽,微笑起來:“早聽說大人敏而好學,文才武略,無一不精通。不知這棋藝,是否也如傳說中那麼厲害?”
嘉善的臉龐白皙清麗,她正處在最水靈的年紀裡,即便素顏著麵,也仍然是傾國傾城,笑靨如花。
展嶽隻輕輕瞥了眼,便又狀若無意地移開了目光。
他端正地坐到嘉善對麵,長睫微顫:“請殿下賜教。”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趙佑澤由一個婢女牽著走了過來。
他似乎總能很快地辨認出嘉善在什麼方位,婢女牽著他去了嘉善身邊。趙佑澤輕聲叫了句“阿姐”,嘉善便一手攬著趙佑澤,一手繼續與展嶽下棋。
趙佑澤則坐在矮凳上,微微靠著嘉善的肩頭。
許久過去,隻有落子的聲音此起彼伏,嘉善與展嶽都沒多說一句話。
最後,還是趙佑澤耐不住性子問:“阿姐贏了嗎?”
嘉善看向對麵,坐得筆直的展嶽一眼,輕搖了搖頭:“沒贏。”
“我輸了。”
她手上握的是黑子,展嶽掌白棋。起先,是嘉善先落子開的局,她幼時倒是跟先生也學過圍棋做局,但跟展嶽的功夫比起來,終究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不一會兒,已露出了頹態。
展嶽在棋局上,如同他的人一般——雲淡風輕、穩紮穩打。雖不殺氣逼人,下子倒是極狠,每一步都安在了關鍵位置。
即便嘉善占了先手,也還是輕易地潰不成軍。
嘉善的眸中水波流轉,她彎著唇說:“展大人棋藝高超,我甘拜下風。”
“隻是我原以為,大人多少,會讓我一二。”嘉善笑著說。她的目光落在展嶽修長白皙的指尖上:“沒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大人下起手,這麼不留情麵。”
嘉善的聲調柔和,婉轉的尾音更像是一根輕若細絲的羽毛,不輕不重地在展嶽的心頭搔了一下。
展嶽狹長的雙眼微微下彎,語調卻隻是波瀾不驚:“不保留自身實力,是對對手的尊重。”
他眨也不眨地望向嘉善:“殿下若是不服氣,可以再來一局。”
嘉善柳眉微蹙。她的視線轉向棋盤上,自己失掉的半壁江山,輕笑了一下:“我贏不了大人,何必再自討苦吃。”
她稍稍俯身,不動聲色地離近了展嶽一寸,懶洋洋地看著他說:“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展指揮使有什麼是不會的?”
嘉善身上有股清冽怡人的花香,像是雪梅的芬芳,又像是空穀幽蘭。這味道並不如何濃烈,隻是輕輕淺淺地,卻不自覺就讓人沉浸其中,仿佛能迷了人心智一樣。
展嶽低下頭,他拿著茶盅的手,骨節分明地在微微發顫。
嘉善並沒看到,她正掰著指頭,將展嶽的本事細細數來:“我聽父皇誇過你的字,他說你有‘魏晉的王右軍之風’。當年,父皇選你做金吾衛,也是因為你在秋闈狩獵的時候,英勇無匹。”
“如今,這下棋的本事我也見識了。”嘉善笑看著他,似乎十分好奇,“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展大人該不會,真的樣樣精通吧?”
展嶽沒看嘉善,他容色不變,聲音卻帶著沙啞:“自然不是。”
“唔。”嘉善扯著唇角,摸了摸坐在一旁的趙佑澤的腦袋,“我們元康,也要向展大人一般厲害才好。”
趙佑澤微微張嘴,仿佛有話要說。
這時,汝陽長公主終於從屋子裡出來。她見展嶽和嘉善正分坐在棋盤左右,便笑道:“飯後再過招罷。日頭這樣大,都不餓嗎?”
兩人尚未回話,趙佑澤卻先貓著腦袋,聳起鼻尖聞了聞,他的俊臉紅撲撲地,顯然很興奮:“好香啊。”
“姑姑親手做的,我等會兒要吃多點。”趙佑澤對著嘉善爽朗一笑。
趙佑澤不過十一歲,這動作還帶著些孩子氣。汝陽長公主知他從小看不見,自然更心疼他,她和氣地走過去,親自牽起了趙佑澤的手:“還是我們元康知道哄姑姑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