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替他拍了下衣襟上那些掉落的碎渣子,嘴上道:“你有打算,阿姐便放心了。以後單獨搬去端木宮住,好好照護自己,尤其是吃起點心,不要毫無節製,知道嗎?”
“哦。”趙佑澤扁著嘴說。
嘉善見他這樣子可愛,又忍不住地伸手,輕輕摸了下他毛茸茸的腦袋,笑道:“還有,元康得記得,你長大了,要常去給父皇請安。”
“靜妃不是你的生母,可也撫養了你將近十年,這份感情不假。”嘉善頓了頓,又輕聲補充說,“隻是其中的尺度,你要拿捏好。”
升米恩鬥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
靜妃於元康有養育之恩,母後當年將元康托付給她,誠然是想為元康找個可以避風遮雨的地方。但是靜妃膝下無子,撫養元康至今,何嘗不也是得到了一個依仗。
父皇如今,有意地想要元康重回到眾人視線裡,自然是希望給他風風光光的嫡子身份。
靜妃雖不算頂尖兒的聰慧,可也是個剔透人,不會看不出來父皇的用意。她一向是個知體的,想必不會因此生出怨懟。
她該明白,這十年的感情,已足夠保她與清河,下半生富貴無疑了。
在這點上,難做的卻是趙佑澤。
他日後與靜妃若來往過密,隻怕辜負了父皇的苦心,沒得還要傳出閒話。若來往甚不親切,怕也有人會拿此做文章,說他忘恩負義。
是緊還是疏,這也是一門學問。
趙佑澤的眼睫眨了眨,頷首說:“我會掌握好分寸。”
“元康最聰明。”嘉善笑道。
趙佑澤又與嘉善坐了會兒,便返回到長樂宮去了。章和帝既然已經提出來讓他擇日搬到端木宮,那這個“擇日”約莫就在這幾天。
他自小在長樂宮生活,也得回宮去與靜妃合計一下。
趙佑澤走了以後,嘉善先去梳洗,而後讓丹翠傳了鄭嬤嬤來。
她是臨時起意住在宮裡的,帶的人手不多,好在鳳陽閣什麼都有,也不至於讓她們手忙腳亂。
素玉在幫嘉善鋪被褥,嘉善便吩咐丹翠先行歇息,自己給鄭嬤嬤倒了杯茶喝。
鄭嬤嬤不敢要,連連道:“殿下折煞奴婢了。”
“嬤嬤彆這樣講,”嘉善抿了下唇,微笑著道,“我從來都把您當做自家人看待。”
她的目光掃過鄭嬤嬤那略有老繭的手掌,輕聲說道:“您是母後的心腹,又照護我與元康這麼多年,一杯茶而已,何談折煞。”
鄭嬤嬤的神情還同以往般穩重,隻是麵色微暖,語氣都不由得柔和了下來,她福身道:“是。”
嘉善淡淡一笑,漫不經心地先自己喝了口香蕾飲,笑說:“寒食節要到了,我也有些想母後,嬤嬤和我講講母後的事兒吧。”
鄭嬤嬤笑應了,溫和地問:“殿下想聽什麼?”
“什麼都行,”嘉善彎著唇道,“嬤嬤隨意講就好。”
鄭嬤嬤是最早跟在裴皇後身邊的,對她的事情如數家珍,便講起了裴皇後當年的舊事。
鄭嬤嬤的目光坦然又慈愛,她緩緩道:“說起來,公主雖然長得更像陛下,可性子,卻與皇後如出一轍。皇後年輕的時候,與公主一般驕傲,等閒人都放不到眼裡。裴老太爺曾說,‘一子一女全都是那樣的臭脾氣,裴家未來可怎麼好’。”
嘉善嘴角微卷,想到舅舅裴子敬那出了名的牛脾氣,卻如何都無法與印象裡,溫婉大方的母後聯係起來。
鄭嬤嬤的眼角深邃,她語重心長地說:“皇後出身名門,又是家中獨女,任性也時而有之。那會兒,幸虧——”
鄭嬤嬤頓了頓,淡道:“幸虧陛下包容。”
“父皇與母後感情很好吧。”嘉善笑彎著眼說。
嘉善記得,她小的時候,父皇對母後一直都是十分溫和的。少年夫妻,恩愛自然也要非比尋常。
鄭嬤嬤答道:“在皇室裡頭,算是不錯。”
“我記得,母後懷上元康那會兒,正好在冬天。”嘉善凝視著鄭嬤嬤,水亮的眼眸好像陷在了回憶裡,她神色恍惚地說,“那日是龍抬頭,宮裡頭好熱鬨。太醫診斷出母後有孕的時候,父皇還在宮外祭祖,有人報了消息過去,父皇處理完朝政,馬上就趕了回來。連皇祖母都說,父皇太緊張母後這一胎了。”
這都是嘉善四歲時候發生的事情,鄭嬤嬤沒想到她能記得這樣清楚,不由愣怔說:“是。公主記性真好。”
“那天尤其特彆,所以我印象很深。”嘉善揚起臉一笑,她神色燦爛,“父皇還問過我,是想要個妹妹還是弟弟。我說想要弟弟的時候,父皇高興地賞了我一個金項圈。”
鄭嬤嬤淡淡笑了下:“是。”
“可惜,元康|生來有疾,直到現在,才重新得了父皇重視。”嘉善舒了口氣,她側眸,眨也不眨地盯著鄭嬤嬤的表情,輕聲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嬤嬤一句,母後懷元康的時候,有過什麼異常嗎?”
鄭嬤嬤笑了下,神色如常道:“公主怎麼這樣問。”
嘉善喝了口香蕾飲,她正好坐在麵對床鋪的方向。鄭嬤嬤背對著床坑,沒能看見,適才聽到這話的素玉,竟不自覺地將手中被褥都險些套反了。
見此,嘉善隻是不動神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她若無其事地道:“今天聽父皇提起,我才發現,元康的個子比同齡人長得都要慢些。”
她緩慢抬眸:“嬤嬤覺得這是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