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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翌日一早,展嶽照常去上衙,嘉善便如約去了趟傅府。傅家早被金吾衛的人圍成了鐵桶一般。

金吾衛如今的指揮使是呂思賢,呂思賢的妻室昨日還去了公主府與嘉善報信。所以,呂思賢自然是對嘉善很熟悉的,見到嘉善前來,他著實愣了愣。

片刻後,呂思賢方行禮道:“臣見過大公主。”

“呂大人安。”嘉善笑了笑,她神色如常地讓丹翠從隨身的包裹裡拿了件虎頭帽出來,“本無意讓大人為難的,隻是前些時日,傅夫人去我府上,傳授我針線上的技巧。也怪我如今腦筋不靈醒,這最後幾針的針腳無論如何都縫不恰當,也瞅著要入冬了,我這帽子還沒能做好。”

“傅夫人的繡藝獨步天下,彆的繡娘實在沒那麼巧的手。我也是沒法子,看大人能不能行個方便,允我進去偷師學藝。”嘉善和善地笑問道。

呂思賢眉間微斂,委實有幾分為難。

於情,他自是和展嶽與嘉善站在一頭的,他也不願相信傅驍會在戰場投敵。可君王既然派了他在傅家外蹲守,就證明眼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有心人盯著,既如此,他便更不能徇私枉法。

呂思賢頓了頓,道:“請公主見諒……”

“呂大人,”嘉善並不著急,緩緩打斷他的話,反問道,“父皇派大人前來時,有說過禁止人入府探望嗎?”

“這倒不曾。”呂思賢很快回道。

章和帝當然不會下這樣的旨,在如此境況下,又有誰會主動前來惹得一身腥呢。

“既然不曾,那就請大人打開府門,放我進去。”嘉善從善如流地說。

呂思賢抿了抿唇,還是沒有應允。

嘉善道:“大人若還不放心,可以派人搜查我帶來的包裹,看看其中有沒有書信,或者傅驍的蹤跡。”

呂思賢忙道:“公主說笑了,臣不敢以為傅驍會混在其中。”

話是這樣講,呂思賢卻還是一揮手,讓身後的金吾衛將嘉善的包裹通查了一遍。

包裹裡的確都是一些類似虎頭帽的玩意兒。

呂思賢點了點頭,躬身道:“臣隨公主一道進去。”

嘉善道了句“好”,囑咐其餘婢女護衛隨候在府門外,隻帶了丹翠一人進入傅府。

傅府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幾人進屋時,宋氏恰好在縫製一雙護膝,見到嘉善,宋氏忙放下手中針線,驚駭地道了句:“公主。”

嘉善對她莞爾一笑。

“我正與呂大人說舅母的手巧呢,沒想舅母正與我心有靈犀呀。”嘉善仿佛沒看到宋氏眼中的擔憂與緊張,走上前去靜靜拉住了她的手。

進了傅府內,呂思賢的神情倒是平靜了下來,他對嘉善拱一拱手,壓低聲道:“公主如若有什麼話,抓緊與傅夫人說吧,臣在耳房內等候。”

“有勞了,呂大人。”嘉善不想呂思賢會如此配合,鄭重地對他福了個身。

呂思賢一走,宋氏便緊緊蹙起了眉,她用力掰開嘉善握住自己的手,神色複雜地凝視了嘉善一會兒,輕輕道:“傅家已是是非之地,公主請早些離開吧。”

見舅母的第一反應竟不是關心小舅的下落,嘉善的心不免沉了沉。

嘉善凝神望她,反又去抓住宋氏的手腕:“舅母知道什麼,是不是?”

宋氏的眉頭皺得愈緊,她並未回答嘉善的話,隻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主也有了孩子,何苦再蹚這趟渾水,應該加倍愛惜自己才好。”

“至於傅家的事兒,請公主與硯清不要再為此費神。”宋氏微側過臉去,輕聲地說。

來之前,嘉善從未想過宋氏會是這樣一個態度。

她怔怔地望了宋氏一會兒,忽地苦笑道:“舅母難道是信不過我?”

“如果真有什麼難言之隱,這是最好的機會。”嘉善道,“舅母,我們本就親如一家人。”

“如今小舅有難,莫非我與硯清能夠置身事外嗎?”見宋氏抿了抿唇,嘉善於是加了把力道,“老永定侯出事的時候,硯清的娘尚且沒有放棄過小舅。當年的千難萬難都過來了,又何懼現在的小風小浪。”

聽到嘉善提老永定侯,宋氏的眼圈不由開始發紅。她微微睜目,一手撫上額角,須臾後,終於垂下眼睫,開口道:“月餘前,他曾給我傳過書信。”

嘉善明白這個“他”指的是傅驍,遂也不開口問,隻安靜地聽她說。

宋氏起身,從書案上取來信件,交給嘉善一閱。

信上寫著一首簡單的詩,乃是陸遊的絕筆之作《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嘉善慢吞吞地吟誦了一遍,而後,她抬頭望向宋氏,奇道,“月餘前,邊疆一片太平,小舅怎麼會寄《示兒》來。”

宋氏眼不錯地盯著信紙上的字,淡淡道:“這是他與我的一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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