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的色彩,到他那裡迅速褪去,隻剩下大片大片的黑暗。
穿著黑色短袖的小男孩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前麵是縱橫各十九道的圍棋盤,黑白子錯落。
年三十,屋外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
他守啊,守啊,守了很久。
老宅中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兒人聲。
小男孩困了,蜷縮在沙發中不小心睡著了,隻一會,他又醒來。
窗外的寒梅枝丫被大雪壓斷,哢擦一聲響。
他垂著腿,規規矩矩地坐好,盯著客廳裡懸掛著的時鐘,數著時間。老式的鐘表指針滴滴答答地向前走,他的瞳孔漆黑深沉。
小男孩從小長得就精致,眉目似淡描的畫,小小年紀又透著股疏遠。
過了好久,一絲天光爬上窗沿,屋外還是靜悄悄的。
大雪紛飛,年三十過了。
倏忽間,小男孩眼裡零星的火光滅了,眼裡滿是清冷孤寂,死氣沉沉的。
他很不舒服的模樣,額頭冒了一圈冷汗。
抿著蒼白的唇,他動了動手指頭,撚過了圍棋盤上的黑子,獨自一人下著。
白子被黑子吞殺。
小男孩垂下手,低著頭轉身,上了樓。
房間門口貼著喜慶的福倒。
在他關上門的瞬間,恍惚中安歌看見小男孩心底倒映著夫妻倆手牽手畫麵的鏡子碎了。
碎成了渣。
小男孩還在原地,喊他們,可他們卻不曾聽見一聲,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著。
夫妻倆踏入陰影中,背影消失不見,小男孩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安歌站在他身後,蹲下身想抱抱他,卻怎麼也抱不住。
父與母,傅斯珩有。
但他自始至終,都和孤兒一樣。
有著父母的他,得到了什麼呢?
世界是熱鬨的,沉寂的他的。
他看著傅清霜和陳遠帶傅周深去遊樂園去電影院,去很多很多地方,而接他的總是形形色色的助理。
父母不會給他開家長會,不會給他過生日,不會給他打電話……什麼都沒有。
小男孩漸漸長開,眉目出落地愈發精致,他上了初中,穿著白色的襯衫校服,依舊一個人放學一個人上學。
畫麵突轉,他一個人被姑姑和姑父送到了國外。
離家很遠,那裡不過新年不過中秋,連爺爺都沒有了。
沒人記得他生日,沒人問他過得開不開心,沒人記得他喜歡什麼又不喜歡什麼……
十幾歲的男生長起來和抽條一樣,稚氣和青澀褪去,眉眼淩厲了起來,他的世界隔絕了所有的人。
所謂的好姑姑和好姑父,把他一個人扔到滿是qing色金錢的環境中,巴不得他壞到無藥可救。
他沒有父母教,也沒有父母管著。
沒人告訴他,他應該要去做什麼,又能去做什麼,從男孩長成少年,他頂著漫天的風雪,一個人不斷地向前走著。
自童年起,他便獨自一人,照顧著曆代的星辰。
而孤獨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座州府,沒一處是他的。
安歌捂著嘴巴,咬著掌心上的肉,睜大了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滾。
父母不能陪,至親算計排擠,現在又要遭受網上那些肆意的謾罵。
好難受。
一陣接一陣地窒息感蔓延上來,安歌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揪緊了心臟,呼吸困難。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是傅斯珩的引子了。
他怕她和他父母一樣,失信於他,一聲不吭沉默著從他的世界離開。
不要他,不管他,拋棄他。
眼淚滾燙,止不住地往下滾,安歌彎下腰,埋進了膝蓋裡,渾身冰涼,如墜冰窟,手心那層薄汗跟著涼下。
夜幕徹底降臨。
不夜城燈火通明,熱鬨不息。
露台上的女人一直蜷縮著身子,頭埋在膝蓋上,發絲乾透,隨風飄揚起。
父母守國門守社稷,誰來守傅斯珩?
傅斯珩回來時,酒店房間內漆黑一片,了無人聲,也沒有了熟悉的甜香。
安歌不在。
收購手工紐扣工坊的事塵埃落定,剛簽好了合同。
半靠著玄幻櫃子,傅斯珩闔下眼,一時沒動。
安歌會離開嗎?
成為彆人的繆斯女神,不再陪他,不再要他。
和他的父母一樣,去守著彆的什麼……
有些悶,傅斯珩仰頭,喉結輕滾,大口了下氣。
凶獸隱忍到極點,紅了眼,一直在咆哮。
沒開燈,傅斯珩隻身走進黑暗中,脫了風衣外套,丟到了沙發上。
指尖剛捏上領結,帶著熟悉的香甜氣息的黑影從後麵躥了上來。
動作又快又凶,非常急切。
傅斯珩微愣,被人攥住了領帶。
安歌攥著傅斯珩的領帶,把人拖進了臥室。
安歌使出了吃奶的勁,一隻手的手掌撐在傅斯珩肩上,把人摁.到了床上。
傅斯珩仰麵,半躺到了床上,看安歌。
安歌跟著爬上床,揪著傅斯珩的領帶,雙膝跪在他身側。
“怎麼?”
傅斯珩叩著安歌的腰,發覺她渾身冰涼,微微蹙了眉。
摸到一旁的遙控器,傅斯珩開了盞壁燈。
燈盞一亮,安歌突然低下頭,改為雙手撫在傅斯珩臉頰邊,額頭貼著他的額頭。
麵上陰影一重,傅斯珩不適地輕眯了下眼。
安歌的長發四散開來,滑落而下,虛虛地籠在兩側。
燈光透進稍許,安歌眼尾亮晶晶的。
“哭什麼?”
“珩寶。”安歌輕聲。
哭久了,她的聲音非常不好聽,沙沙的。
“因為網絡上的事,嗯?”
“我會處理——”
話沒說完,安歌抬起頭,狠狠地砸了下來,砸到了傅斯珩額頭上。
湊傻逼。
隻會關心彆人,都不知道關心關心自己。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在心裡一連說了三聲對不起,安歌躬起身,雙手撐在傅斯珩臉頰邊,望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許諾道:“以後娘娘寵你。”
“你很好很好,沒有錯,什麼錯也沒有,不用道歉也不用理會。”
“沒人陪你,沒有關係,娘娘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沒人疼你,沒有關係,娘娘來疼你哄你。
沒人教你,也沒有關係,你已經很厲害了。
往後漫漫餘生,我們可以邊走邊學,
你隻要相信,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你在我就在,又怎麼會守不住未來。
……
安歌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去親傅斯珩的眼皮和鼻尖。
傅斯珩緊抿著唇,抬手扣住了安歌的腕子,一手遮住安歌的眼睛。
倏忽,一星半點的光亮了起來。
傅斯珩的眼眸黑沉沉,帶著暗色。
卻藏著光。
“嗯?”安歌疑惑,拿開傅斯珩遮住她眼睛的手,去看傅斯珩。
離得近,他的每一根睫毛看得清清楚楚,眼裡跳躍著壁燈的光。
安歌親了親傅斯珩的睫毛。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剛剛好就成了她安歌的人。
她要把他放心尖上寵著。
傅斯珩喉結滾到一半,眼瞼一低。
安歌套著焦糖色的真絲睡袍,帶子係的鬆垮,因為彎腰的動作,敞開了大半。
發絲陷進suo骨中,雪媚娘一樣的團子被半裹著。
“珩寶?”
“怎麼寵?”
“你想怎樣都可以。”安歌彎著泛紅的秋水瞳。
“咣當”一聲,鎖住囚.籠多年的青銅鎖應聲而碎。
凶獸跑了出來,獲得了自由。
它跑到一直守在它身邊的少女身前,銜過垂在身後的鎖鏈,討好著將可以束縛著它的鎖鏈遞到少女手上。
少女卻將最後可以束縛著凶獸的鎖鏈一並打開。
燈影在晃。
安歌躬身,半趴在枕頭上,攥緊了手指去看牆紙。
牆紙上模模糊糊印出個輪廓。
“明天有工作,還有兩場秀……”
“嗯。”傅斯珩低聲應了,“不做。”
安歌咬著指尖,腦子裡突然炸開了一束白光。
因為明天要走秀,身上不能有印子,傅斯珩沒做什麼,連親都沒親她。
可還是有一尾小魚在肆意遊蕩。
小魚鑽進了池塘裡,躲在荷葉下麵,時不時透出水麵,鯉魚尾巴一甩,攪亂了小池塘裡的水。
這片池塘裡,隻有這麼一尾魚。
隔了良久,傅斯珩才從下麵抬頭,神色慵懶,他捏住安歌的下巴,親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珩寶花樣真多,這就觸及到知識盲區了。
傅斯珩:我聽見你罵我湊傻逼了。
爺爺:我是追著孫子喂飯的爺爺!!
前88,後隨機。
感恩大噶送的地雷和營養液!!啵啵啵~
總算寫到這裡了,這下連起來看,都看懂了嗎!?沒康懂,可以再康康昨天那位小朋友的評論~我實名製喜歡我鵝子傅斯珩嗚嗚嗚,他真的太好太溫柔了!!!
宣布一下昨日最佳評論:
yae小朋友的!
看到現在讓我想起了一句話:你所看到的(尤其是網上的)、所聽到的,是彆人想讓你看到、讓你聽到的,並不一定是所有事實真相,你需要用心感受;你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也許僅僅是你想看到的,想聽到的,這並不是所有事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