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愣了愣,她低下頭思考了良久。
她穿著一雙破布鞋,鞋麵打滿了補丁,鞋底也爛了很多次。這種鞋一點也不保暖,她趕緊縮回了鞋頭露出的腳趾。
“有……三四個吧。”楊雪羞赧地說。
蘇葉摸了摸楊雪的頭,“老師今天要去家訪和你爸媽說說貧困補助的政策,走吧。”
楊雪跟蘇葉一塊回了家。穿過深深的小巷,蘇葉來到楊雪的家,她便明白小姑娘為什麼大冷天在供銷社門口替人排隊掙錢、為什麼退學。
二十多平米的房間,光線昏暗卻住了三代人,楊雪的父母、爺爺奶奶、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全都擠在這裡。
楊雪父母得知老師來了,拘謹又熱情地拿一塊玉米餅子招待她。楊媽雙腿殘疾靠給街坊鄰居縫縫補補、洗衣服補貼家用,三姐弟的學費和全家人的口糧重任落在了在食油廠工作的楊爸身上。
蘇葉婉拒了玉米餅,“楊雪爸,我這次就長話短說了,楊雪這個孩子成績優異,在學校裡學習刻苦,還是班裡的班長。我肯定她考上中專的幾率非常大,念中專有補貼,咬牙多供一個學期,就可以供出頭了。”
“現在讓她退學,耽誤了她。”
蹲在巷子裡洗衣服的楊雪聽了,眼圈紅紅地含著淚花。
道理是這個道理,夫婦倆滄桑的麵龐透出一絲窘迫,“老師,我們家這個條件你也看到了。食油廠今年的效益不好,工資都調了好幾次。柳柳今年九歲該上小學了,總不能耽誤了她。
姐姐讀到初中,讀得夠多了。念不上中專也是她的命。我們沒用,我們耽誤了娃。”
楊父任職的長友食油廠是c市最大的油廠,廠子最紅火的時候員工三班倒都忙不過來,去年糧食歉收,員工整天閒著沒事乾,工資減了很多。楊家的經濟條件捉襟見肘,非但供不起小孩念書,連口糧都是個問題。
事物之間總是存在關聯,蘇葉想起自己過年前總買不到油,可不就是長友食油廠快倒閉了嗎?
蘇葉咳嗽一聲說:“這就是我來家訪的目的,楊雪爸媽,一中正在商量著弄一個針對貧困生的補助,我可以幫楊雪爭取名額,不過——”
她壓低了聲音說:“咋評定貧困程度是個難題,我瞅著楊雪條件就挺困難的,但比楊雪家境條件困難的多了去了。”
楊雪媽忽然激動地拍著自己殘疾的雙腿,“誰家還能有咱難!咱全家都靠楊雪爸掙錢——”
蘇葉小聲地說:“嬸子你彆激動,我知道你們難,這不正打算幫楊雪申請補助麼?隻不過這事你們誰也不能往外說,萬一有人舉報弄沒了楊雪這個名額咋辦,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蘇葉倒不是怕被舉報捅破沒了名額,名額有幾個還不是她說了算。隻是她要低調,同時她也不想讓楊雪知道是老師資助了自己。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年頭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楊雪爸媽福至心靈地懂了,猛然地點頭。沉默之中,他們眼圈紅紅地看向蘇葉目光,已經是充滿了感激。
“是!蘇老師,你真是個大好人!”
蘇葉說完一通話,做做樣子檢查了楊家的糧本和工資條,滿意地離開了楊家。
……
軍區大院。
說來也巧合,蘇葉和顧向前昨天到百貨商店買名表的事被一個軍嫂撞見了。
當時蘇葉挑了一塊店裡最貴的梅花牌手表,要顧向前非要買給她,不買還不成。這件事在鄰裡走動時嘴皮一碰的功夫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一百三十八塊,虧蘇葉也敢開口!”女人們登時對蘇葉既是羨慕又是嫉妒。
如果蘇葉是條件殷實人家的女人倒也罷了,但偏偏她是個農村來的,光著身來部隊嫁給顧向前,還要這要那的,可不就明擺著把大院一枝花當成冤大頭宰?
這成功地引起大家嫉妒的怒火,138塊,賣了蘇葉都不值這個價錢。
“向前人老實,工資發下來從來都是不吃不喝地攢著,全被她哄了過去。”
“我還聽說向前在家裡要乾家務哩!她趁向前傷了拿她沒辦法,可憐一個病人大冬天還得被扯著去逛大街。”
方秀蓮聽了很不高興,製止住了流言,“嚼什麼舌根!向前那麼精的一個人用得著你們可憐?”
她覺得自己的臉麵都因為蘇葉而敗光了,因為李茂剛和顧向前是拜把子的兄弟,她和蘇葉相當於妯娌。
方秀蓮私底下她跟丈夫說:“向前娶了個啥玩意……你說哪有人這樣當人家媳婦的?他還不如挑姚春雨呢!”
她的語氣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些驕傲和輕蔑,方秀蓮的脾氣雖然差,但卻是大院裡公認的好媳婦。工作好、條件好、樣貌好。跟蘇葉的風評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認為自己足夠鄙視蘇葉這種壞媳婦。
李茂剛聽見了眉頭緊皺,“瞎提啥姚春雨,彆讓蘇葉聽了不高興。”
他們口中的姚春雨,便是疑似和顧向前有過一段的女同誌。很少人知道有這回事。那段時間兩個人走得很近,不知道怎麼地姚春雨外派學習,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兩相對比之下,夫妻倆也不得不承認姚春雨確實比蘇葉強。
“明天就是除夕了,招呼向前兩口子來咱家一塊吃飯,到時再觀察觀察吧!”李茂剛沉吟說。
除夕那天,李茂剛來通知顧向前一塊吃年夜飯。
蘇葉正打算把剩下的一斤排骨、臘肉全都做了,她聽到邀請便跟顧向前說:“不去,大過年的去彆人家吃飯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