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聞之鷙拽了下，時恬才開口：“你知道吧，這個男，就很煩！”
“嗯。”
“我就看他不順眼，之前讓司機送孩子來學鋼琴，從見過我爸後就每天變著法子自己親自送。我爸上課，他就在窗外站著看，你說是不是很肉麻？”
聞之鷙沒說話。
“還老給我爸送禮物，我覺得我爸就是不好拒絕才不得不跟他去吃飯，讓他詭計得逞。”
“隔三差五邀請我爸去看什麼音樂會，你說，是不是居心叵測？”
反正，時恬感覺自己說很有道理，看他哪兒都不爽。
聞之鷙聽完，安靜了會兒，抓緊時恬手：“再看看。”
繼續跟在他倆後麵。
到一處人流比較擁擠地方，老是有小孩兒將他倆衝撞得分散開，樓延總時不時停下，等一等顧澈。
到更熱鬨地方，樓延手動了下，伸向顧澈。
擺明了邀請，想和他牽手。
顧澈看了兩秒，沒動，還在猶豫時候，被樓延輕輕握住了。
“！！！！”
時恬深呼吸了一口，恨不得撓牆！
太氣人了！
他記得小爸手被熱水燙過，因此異常脆弱，十指細長骨節分明，但綴滿了破皮和傷痕，一到冬天就需要戴手套。
樓延握住他手，顧澈縮了下手指，但沒有掙開。
兩個人牽著，繼續沿著街道走，大概是去電影院方向。
不過等時恬過去時卻沒看見人影了。熱鬨商業街，電影院在地下負一層，被一道從上而下鐵製旋轉樓梯遮住了大部分視線。
“人呢？”時恬剛轉過去，突然怔住了。
人多，喧雜，走動人潮後，兩道身影安靜地靠在一起。
被樓底遮住所以時恬剛才沒看見，那個地方稍微隱秘點兒，樓延穿漆黑呢子大衣將他背影裁剪得頎長高挑，像個歐洲古典紳士，正偏頭輕輕吻顧澈唇。
顧澈半垂著眼簾，長睫微顫，沒動。
樓延淺嘗輒止地吻他，動作非常溫和，吻了唇，又吻他泛紅眼角。
時恬看了一眼飛快地走開了。
聞之鷙走近，還什麼都沒看見，被他拉到了稍遠地方。
剛才氣勢洶洶少年現在好像受了刺激，氣焰萎靡了不少，有點兒走神。
時恬還沒見過顧澈露出那種表情。
雖然顧澈一直很溫和，但總顯得清淡，像再也不會被任何煩惱擾心。但剛才在樓延親吻中，卻荏弱得像一朵被風雨吹打花，微微瑟縮，卻又堅持地挺起花枝和莖稈。
在風雨裡，依然嬌妍，熱烈，綻放。
時恬不知道該說什麼，坐上路邊長椅，拽了下厚重衣服。
聞之鷙從背後走近：“他倆進了電影院。”
時恬沒精打采“哦”了聲。
“你想找他說什麼？”
時恬沒整理好心情，搖頭：“不知道。”
聞之鷙也坐下，點了根煙，指尖搭著長椅彈了下。
他不太清楚時恬家務事，當然也無法插嘴。
時恬手把著膝蓋，下定了決心，用力說：“我要跟我爸談談。”
“嗯？”
“我不喜歡這個男，我不想他找新男朋友。”時恬說完，感覺心裡堵東西頓時順暢了，手揣進兜裡。
聞之鷙起身：“要不要去電影院裡等，外麵冷。”
時恬搖頭：“我不去。”
問他為什麼，就說不去。
聞之鷙垂著眼皮看了會兒，也沒多問。雖然經驗少，但他理解時恬強烈抵觸心理，畢竟是跟小爸相依為命生活了這麼長時間人，會對另一方闖入異常敏感。
坐著，上午坐飛機累了，時恬設了鬨鐘，搭著聞之鷙肩膀睡了會兒。
等到最近一場電影放完，時恬被鬨鐘驚醒：“他們出來了？”
聞之鷙：“也許？”
時恬轉頭，看見樓延跟顧澈身影從電梯口出來。
本來鼓起勇氣想上前，時恬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
聞之鷙起身：“怎麼了？”
時恬緊張舔了舔唇：“你說我就這麼衝上去會不會不太好？”
聞之鷙：“嗯？”
“會不會顯得像我在質問他，跟蹤他，我爸會不會生氣？”時恬麵露猶豫。
聞之鷙頓了兩秒，說：“或許私底下聊更好。”
時恬轉了轉眸子，點頭：“對，可能會讓我爸難堪。”
聊到這兒，似乎彼此都沒什麼話說了，時恬也沒心情再逛街。
聞之鷙說：“我先送你回去。”
時恬點頭：“好。”
時恬到家那會兒，顧澈還沒到，等到臨近傍晚顧澈才回家。
時恬正準備煮飯了，看見他：“爸，我回來了。”
顧澈脫掉鞋子：“沒在小夏家玩兒了。”
“該回家了，”時恬有點兒心虛，說，“所以我先回來了。”
顧澈似乎並沒意識到他話裡底氣不足，心情不錯，給圍巾摘下去，接著脫掉了羊絨大衣。
時恬找不到怎麼開口，拿起手機：“爸，那個期末成績好像要出來了，羅老師有沒有找你聊我啊。”
顧澈回頭：“沒有哦。”
“肯定有，你騙我。”時恬說完，跟小孩兒似，從他衣兜裡摸出了顧澈手機。
顧澈幾乎沒有**，時恬很清楚他手機密碼，開鎖後點開了微信，隨後喊：“爸，這個樓延好過分！”
顧澈走近：“怎麼了？”
“他為什麼喊你小寶貝啊！”時恬雖然猜到顧澈跟樓延聊天記錄可能會有點兒曖昧，但沒想到剛打開，就看見樓延對顧澈稱呼。
這也……太氣人了啊。
時恬臉漲得微紅，抓著手機，顧澈倒是莫名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眼角微彎，唇瓣抿出柔和弧度，眼睛微亮。
“怎麼不能喊小寶貝啊？”顧澈揉揉時恬頭發，“你可以當彆人小寶貝，爸爸也可以當彆人小寶貝。”
或許是他手心溫度過於溫暖，這段時間，時恬擠壓情緒都爆發出來了，聲音哽咽：“不行，你隻能是我……”
顧澈揉揉他眼角，對付時恬小脾氣他太清楚了，柔聲說：“爸爸早想和你聊聊。”
時恬冒出了鼻涕：“我不聽。”
“……”顧澈再摸摸他頭發，“你乖乖。”
時恬搖頭：“我不聽。”
接著，顧澈還沒說下一句話，時恬瘋狂：“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顧澈安靜了會兒。
時恬是個很乖小孩兒，從小到大很少讓他操心，又特彆黏人，到分化期後才不鑽他被子睡覺，每次顧澈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如果不是有這種乖乖小孩兒依賴，顧澈覺得自己可能很難支撐著活下來。
很累時候，看見時恬奶唧唧跟在背後叫爸爸，突然感覺生活還有盼頭。
顧澈說：“你很討厭他嗎？”
時恬點頭，又搖頭，接著又點頭。
顧澈莫名笑了：“那我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聽他說完，時恬總算放心了，但莫名又覺得很不對勁：“你真不跟他在一起了？”
顧澈點頭：“嗯。”
他回答很輕鬆，時恬怔了一秒：“你不喜歡他嗎？”
顧澈說：“沒有人比你重要。”
平平淡淡兩句，時恬卻很清楚他說話分量，突然有點兒說不出難受。不讓小爸和彆男人在一起立刻同意，但自己卻不聽話還跟聞之鷙談戀愛。
時恬愣了幾秒鐘，彆扭說：“那你，怎麼拒絕他？”
顧澈：“就說不合適吧。”
“他不會難受嗎？”
“沒辦法。”顧澈又笑了一下，他抿著唇，眉眼折了一泊清涼弧度，依然是很溫和表情。
他總是風輕雲淡，時恬卻訥訥，問：“你不難受嗎？”
顧澈抿唇：“很快就過去了。”
他回頭，打開了冰箱：“晚上吃什麼？冰箱裡還有很多菜。”
也許是他經常說“很快就過去了”這句話，時恬心口刺了一下，抬起視線，顧澈已經沒事人似開始準備晚飯了，就好像生命中沒短暫出現過那個讓他變得脆弱，卻同時異常堅強男性。
時恬不太清楚樓延和他關係進行到了什麼地步，他就記得，樓延喜歡看他彈鋼琴，經常站在窗外，一下課就去找他說話，可能誌氣相投，還花了好大功夫找了以前一隻錄音帶。
那是顧澈17歲在劇院彈奏曲子。
但樓延並不知道顧澈是那個少年，隻是莫名喜歡跟顧澈描繪那個少年美。
現在，有幾個人認得現在顧澈，又願意陪著他？
時恬抓緊了沙發，起身去廚房幫忙，在他背後轉了一圈兒後，緊張問：“爸，你會不會恨我，不讓你和他在一起。”
顧澈搖頭：“不會。”
對於他生命來說，時恬在圈內，樓延在圈外，偶爾他會想走出去，像在窗內看著窗外明媚風景，但如果沒機會話他就會老老實實待在圈內，作為一生宿命。
廚房裡很安靜。
時恬緊巴巴地跟著走了好幾步，顧澈切菜，點火，放油，上菜。
一切都很正常。
隻不過吃飯時候，時恬發現土豆絲炒融化了，黏在一起。
顧澈吃了兩筷，莫名笑了：“這炒什麼？”像是責怪自己。
時恬知道他炒菜手藝好，大概有好多年，都沒吃過炒成這樣菜。
這道菜，才是顧澈平淡和從容裡，唯一泄露心緒。
時恬攥了攥手指，低頭扒拉這幾筷子，想想又放下手。
“爸，你跟他談吧。”
顧澈抬頭：“嗯？”
時恬聲音悶悶：“你跟他談吧，對不起，我沒有考慮你感受。”
顧澈驚訝了一瞬，隨後，又笑了。
他揉了下時恬柔軟頭發，說：“恬恬長大了。”
時恬有點兒害羞：“彆這麼說，我早就長大了。”
顧澈頓了頓，隨後又笑：“是，是我忽略了，我們恬恬一直在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