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第6章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朔明宮的一半人力都集中在摘星宮滅火,另一半則在梧桐宮忙裡忙外。

太醫院院使號脈的時候,寢殿裡鴉雀無聲,秦穠華的生母周嬪立於天壽帝身後,神色憂慮,雙手不停絞著繡帕。天壽帝本人更是坐立不安,眼睛一直盯著院使號脈的手指。

“回稟陛下,公主隻是受了些挫傷,藥貼敷上幾日便好了,不礙事。”白發蒼蒼的周院使起身對天壽帝揖手道。

“當真不礙事?”天壽帝神色焦急:“公主麵色這麼蒼白,你可看仔細了?”

“玉京公主受了些驚,微臣開些靜心的湯劑,服下後,睡一晚就無事了。公主福慧雙修,陛下和娘娘大可放心。”

院使將藥方和敷貼交給結綠後,正要行禮告退,靠在軟枕上的秦穠華開口:

“周院使,和我一同回來的少年在側殿,他傷得更重,勞煩你看顧一些。”

院使揖手道:“公主放心,老臣這便去。”

周院使提著藥箱離開後,天壽帝在床邊坐下:“穠華,感覺怎麼樣,腳還疼嗎?”

秦穠華安撫地覆上天壽帝的手,笑道:

“父皇,院使也說了——隻是小小挫傷。敷上藥貼後,穠華真的不疼了。”

“你呀,就是在安慰父皇,沒說實話!”

眼見天壽帝語帶顫音,眼眶泛紅,秦穠華連忙問:

“摘星宮還有人生還嗎?”

天壽帝歎了口氣,搖頭。

“可查清闔宮少了什麼人?”

周嬪道:“在我宮裡打掃的宮女春鶯不見了,韓嬪也說她宮裡少了位內侍,我們都已稟告皇後,想必明天就會有更確切的消息。”

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救出來的少年究竟是什麼身份?聽說他模樣古怪,渾身纏滿紗布,穿的也不是內侍的衣裳,你把他留在梧桐宮……怕是不妥。”

天壽帝點頭:“朕也不放心,還是讓人把他帶走吧。”

“父皇,他從歹人刀下救了我,又是此案唯一幸存者。”秦穠華從靠枕上坐直身體,說:“至少等他醒來後,再作定奪吧。”

“也罷,那就……”

門外忽然一陣喧嘩,珠光寶氣的憐貴妃帶著十幾名宮人大張旗鼓地進了寢殿。

梧桐宮的宮女碧琳追在後麵。

“憐貴妃,您不能……”

“啪!”

憐貴妃柳眉一豎,一巴掌扇歪碧琳的臉。

“陛下還未發話呢,這兒有你說話的地方嗎?本宮能去哪裡,不能去哪裡,豈是你一個賤婢能夠置喙的?”憐貴妃特意瞥了眼床上的秦穠華,陰陽怪氣道:“彆仗著一時得寵,就忘了自己身份!”

碧琳臉色慘白:“奴婢不敢……”

穆貴妃趾高氣揚地走來,說:

“七公主宮裡的宮人也太大膽了些,竟然連貴妃都敢攔,假以時日,豈不是連陛下都敢攔了?”

“行了!先前院使問診,需要安靜的環境,是朕叫她攔的。”天壽帝看不下去了:“朕不是叫你回去先歇著了麼,你來做什麼的?”

“陛下答應今晚要陪臣妾守歲,臣妾見陛下久久不來,擔心陛下累壞了身子,這才趕來看看。”憐貴妃看向秦穠華,似笑非笑:“對了,七公主傷得如何?”

秦穠華剛要起身行禮,憐貴妃又說:

“禮就不用行了,免得陛下見了心疼,到時反是我的罪過。”

秦穠華順勢隻行了手上的禮節,笑道:

“謝貴妃娘娘掛念,院使說了,隻需敷幾日藥貼便好了。”

“七公主果然福大命大,聽滅火的金吾衛說,摘星宮裡死了幾十號人,公主在裡麵走了一遭,居然隻受了小小挫傷。”

“都是父皇洪福齊天,上天看在父皇的麵上,也要多少照應我兩分。”

憐貴妃哼了一聲,剛剛張口,殿外又是一陣喧嘩,中間還夾雜著幾聲驚叫。

烏寶跌跌撞撞跑進來跪倒:

“公主,公主……東側殿的少年醒了,打傷了院使,還不讓任何人靠近……”

憐貴妃神色不耐,冷聲說:

“這等小事還需勞煩公主?宮女和內侍呢?還不去鎮壓——是都死了嗎?!”

“貴妃娘娘恕罪!奴婢們都去了……壓不住他呀……”

“一群廢物!”憐貴妃拂袖而去:“本宮倒要親眼看看,是什麼妖魔鬼怪讓你們一宮的人都束手無策!”

憐貴妃帶來的宮人匆匆向天壽帝行了禮,追隨主子離去。

滿室壓抑,天壽帝臉色難看至極。

“父皇……”

秦穠華擔憂地看著他。

“莫怕……沒事。”天壽帝拍了拍她的手:“貴妃一直是這性子,朕知道你護短,朕得跟過去瞧瞧……免得她借題發揮,打壞你的宮人。”

天壽帝起身離開後,秦穠華看向拿手絹抹眼淚的周嬪,笑著伸手:

“母妃再擦,眼睛可就又要紅腫了。”

周嬪牽著她的手坐到床邊,不住垂淚:

“若不是我擋了貴妃的路,她也不會如此針對你……穠華,是母妃對不起你,都是母妃的錯。”

“母親說的是什麼話?”

秦穠華斂了笑意,鄭重道:

“你本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原配正室,若非父親突然登極,穆氏以勢相逼,鳩占鵲巢,母親如今就是名正言順的中宮皇後。小人一時囂張,絕非母親的錯。”

這樣的話,秦穠華已說過多次,但周嬪始終覺得,若沒有她,一雙兒女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周嬪性子軟弱,卻絕不是愚鈍之人。

在後宮中人都盼著獲得寵愛,提升品階時,隻有她對天壽帝避之不及。當初生下龍鳳胎,她自知保不住孩子,當機立斷將五皇子送去延瑞宮,求一直無子的舒德妃收養。

她並不愚鈍,隻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女人,不爭不搶,在命運的壓迫前逆來順受。

“母妃,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這樣的日子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的。”

憐貴妃氣焰囂張,喧賓奪主,隻因為她有囂張的本錢。

當朝首輔是她祖父,工部侍郎是她父親,皇後娘娘是她姑姑,她自己又是四妃之首,膝下有一對兒女。

憐貴妃想做後宮之主,執掌鳳印的卻是她的姑姑,她鬥不了自己的姑姑,隻有遷怒於無辜的周嬪。

世家累世榮華,而大朔開國不過百年,皇帝已暴斃數任。

這天下到底是姓秦還是姓穆,很不好說。

秦穠華說:“……我們要等。”

周嬪抹著眼淚:“等什麼?”

“……”

等她找到棋盤上遺落的那枚棋子。

女主天下這條路她已試過,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顛覆乾坤。

五皇子狼子野心並不可靠,剩下的選擇寥寥無幾,無論哪個,都是絕路一條。

“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