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2)

第35章

玉京公主於金沙河畔舉行的花朝宴,對出席眾人來說,都能用同一個詞來形容——

憂喜交加。

舒也喜的是見到了冰清玉潔的心上人,憂的是有太多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龜孫覷視。

秦輝仙喜的是打了奉國將軍之女的威風,憂的是她想惹怒的正主毫不在意。

五皇子喜的是搭上了奉國將軍馮虢之女的線,憂的是怎麼說服馮虢或舒允謙中的其中一人,把女兒嫁給他做小。

奉國將軍之女馮如珠喜的是五皇子收下了她偷偷丟下的香囊,憂的是怎麼繼續隱藏真實身份。

奉國將軍之女馮如儀喜的是沒有參與雲鳳紗的爭奪,憂的是五皇子似乎看上了搶走雲鳳紗的刁蠻庶妹。

一場花朝宴,大概隻有秦穠華一人有喜無憂了。

至於秦曜淵,秦穠華猜,大概是無喜無憂。

畢竟,要從那張冷漠如冰的臉上看出喜憂來,實在讓人為難。

花朝宴結束後,周嬪迫不及待詢問相親結果,秦穠華一番欲言又止,半吐半露的操作下來,成功讓周嬪也加入了憂喜交加的行列。

“雖說是奉國將軍的女兒,但到底是庶女,正妃之位肯定不能,側妃之位,奉國將軍怕又不肯,這可如何是好……”

“母妃莫急。安兒雖被馮如珠吸引,但他自己並未察覺,理智上還是想娶馮虢嫡女馮如儀,這感情上的事我們也插不了手,不如讓安兒自己抉擇吧。”

“是這個理,我還是讚成安兒低娶,免得遭人嫉恨……就是不知那馮如珠性子如何?”

秦穠華微微一笑:“活潑開朗,爽朗健談,和安兒頗為投緣。”

周嬪欣慰道:“那就好,家和萬事興,隻要性子好,安兒喜歡,庶的也無妨。”

有了周嬪的默許,秦穠華的打掩護,再加上青梅竹馬的表妹舒雯生母病逝,五皇子就如同放長了線的風箏,每日偷偷出宮和馮如珠私會,簡直要忘記自己姓什麼家住何方。

一個月後,秦穠華以上香的名義,帶著馮家兩姐妹去了浮玉山。

一個不留神,馮如珠就和以護送為名同行的五皇子一齊消失在眾人視野中,馮如儀神色擔憂,跪在神像前也心神不寧。

她忍耐不住,正要起身去尋找自己這個不安分的庶妹,跪在旁邊蒲團的公主開口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旁人鐵了心要做的事,你我都無可奈何。”

馮如儀嚇得立即往一旁看去,公主閉著雙眼,似乎並未開口。

她猶豫半晌,還是跪回了蒲團。

既然五皇子看中的是她的庶妹,她又何苦去湊這個熱鬨?

大殿內安靜無聲,隻有香燭冉冉升煙,就在一牆之隔,上官景福在大院裡為小病小痛的女冠義診,醴泉和結綠幫著眾人搬下馬車上的米麵糧油,世間熱鬨而美好。

一名女冠想要獨立扛下一袋大米,醴泉見了,連忙箭步上前。

沉重如山的米袋到了醴泉手裡,像是一袋輕飄飄的羽毛。

他掄著米袋,提到後廚門口放下,碎布編織的布袋撞向地麵——

“咚!”

陸雍和的後腦勺重重撞向冰冷地麵,他眼冒金星,而折磨他的人還不滿足,提起一桶滾水,毫不留情潑到他的身上。

他淒厲地慘叫起來,熱油燙傷的喉嚨裡發出的與其說是慘叫,不如說是野獸哀嚎。

布條遮擋了他的視野,不知是血還是淚的液體布滿麵龐,他慘叫著,呻/吟著,像是進了熱鍋的蝦米,無謂地蜷縮著滿身傷痕的身體。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他神誌不清地喃喃著。

四處都在傳來疼痛,痛到最後,他竟然已經分不出究竟是皮開肉綻的臉還是千瘡百孔的身體更讓他痛不欲生。

持續一年的拷打讓理智全線崩潰,陸雍和的腦海裡此刻隻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我吧……”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在身旁響起,腳步聲的主人動作粗暴地將他從地上拉起,推搡至冰冷石台上。

陸雍和原以為又是一場毒打,不想下/身卻突然一涼。

“住手!你……你要做什麼?”

羞恥心和對未知的恐懼讓他慌張地去拉自己的褲子,沉重的鐐銬卻拖著他的雙手動彈不得。

鬼使神差中,陸雍和腦海裡浮現出了神秘人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隻能委屈你先受苦一陣,再乾乾淨淨地走了。”

仿佛是為了配合他的猜測,黑暗中,響起了某種讓人膽寒的剪子聲。

如果說陸雍和此前的恐懼已在持續一年的折磨中轉換為了絕望,那麼這一刻,新的恐懼鑽入他的每個毛孔,讓他切身體會到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徒勞無功地試圖後退,鐵鏈的聲音在黑暗中嘩啦作響。

“彆碰我,彆——啊啊啊啊啊啊!”

他能想象到的所有痛苦,他這一年來反複承受的所有折磨,即便是把所有加起來,也不敵眼下這一剪。

陸雍和的慘叫隻起了個頭,後邊啞然無聲。

血液直衝大腦,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恐懼的作用更大,他忽然暴起,用力推開麵前的人,連褲子也來不及提,跌跌撞撞往門外逃去。

溫熱的鮮血順著大腿根往下流淌,他不敢去摸,不敢去確認身體的一部分是否還在。

他不敢回頭,不能停留,也不敢呼喊,怕引來對方同黨,隻能以雙手摸索著粗糙的牆壁,一門心思往前逃跑。

隻有跑出去,才有活命的機會……

漆黑的甬道裡,陸雍和的心跳聲有如響雷。

希望給了他莫大的力量,支撐著孱弱的身體一直不停,就像做夢似的,一束刺目的自然光毫無預兆地穿透眼上的布條,他摔倒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一瞬間淚如泉湧。

……如同一聲悶雷響在耳邊,五皇子顫抖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紅潮未退的女子。

“你……你說什麼?”

幽靜的樹林邊,人煙罕至,地上的草叢被壓倒一片,至今還未直起腰身。

馮如珠低下羞怯的臉,理了理襦衣領子,掩去胸口上的痕跡。

她小聲說:“我的名字是馮如珠,你下次再喊錯名字,人家可不依了……”

五皇子再後退一步,驚愕神情猶如五雷轟頂!

馮如珠……奉國將軍不是隻有一個叫馮如儀的嫡女嗎?

她不是嫡女,又為何穿著雲鳳紗?!

被欺騙的憤怒和發現找錯人的震驚交織在一起,把五皇子衝擊得頭暈腦花。

他不能就這樣放棄,他必須做些什麼,來挽回這個錯誤。

馮如珠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滿臉柔情地貼了過來,嬌聲說:“五郎,你什麼時候上門向我父親提親?”

“我……”

五皇子正想說些什麼來穩住她,一聲巨響讓他和馮如珠都下意識看了過去。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衣衫襤褸,布條蒙眼的男子狼狽滾下,馮如珠看清了他猶如厲鬼的麵龐和脫落一半的下衣,尖叫一聲轉過了身。

男子一直滾到平地上才不動了,正當五皇子懷疑他是不是死了的時候,他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努力伸手,沙啞道:“救救我……救我……”

一聲說完,他再也支撐不住,右手無力落下,整個人也失去了意識。

馮如珠心虛地理了理襦裙和襦衣,說:“他會不會……”

五皇子正在查看男子傷勢,他剛想說不會,話到嘴邊卻又改了說辭:“說不準……誰也不知道他躲著聽了多久。”

馮如珠麵色大變,說:“那我們該怎麼辦?”

“要不……我們先把他帶回庵中救治?他蒙著布條,想必就算聽見了什麼,也認不出你來,你平日見著他隻需不開口就好了,這樣,估計也不會有什麼萬一……”五皇子試探地說。

“不行!”馮如珠驚恐道:“萬一有萬一呢?我父親要是知道了,他會殺了我的!”

五皇子鬆了一口氣,說:“那你想怎麼樣?”

“五郎——”馮如珠神色害怕,緊緊靠在五皇子身上:“殺了他!一了百了!”

馮如珠的話正和五皇子心意。

他若當真把這男子帶回無名庵,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馮如珠在私會?到時候,這個庶女,他是不想娶也得娶!

這怎麼能行?他想娶的,明明是馮如儀!

“這……”五皇子故作為難,說:“我隨母妃信佛,不得殺生,若是犯了殺戒,和我親近的人死後會墮無邊地獄……”

馮如珠咬了咬牙:“我來!”

等的就是這句話,五皇子假意推阻一番後,遞出了隨身攜帶的裝飾佩劍。

鑲金佩玉的寶劍上戰場隻會是花架子,對付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卻綽綽有餘。

馮如珠拿著寶劍,覺得膽子都大了些,她咬緊牙關,慢慢向地上昏迷的男子靠近。到了男子身邊,她高舉起寶劍,鼓足勇氣就要砍下!

“誰敢作惡?!”

一聲怒吼如平地驚雷,嚇得馮如珠手裡的寶劍掉了,五皇子也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一個握著扁擔的老婦從林中忽然衝出,對著馮寶珠就是一頓窮追猛打。

馮寶珠慌張躲閃,倉促間身上挨了幾下,她一邊尖叫,一邊怒聲道:“你……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我不管你是誰!”老婦一邊打一邊惡聲道:“這是公主的地方,誰都不能在公主的地盤上殺人!”

那雙蒲扇般的大手把扁擔揮得虎虎生風,彆說忙著躲閃的馮如珠了,就是第一時間躲去角落的五皇子看了也怕不小心挨上那麼一下。

“五郎!五郎救我!”馮如珠哭喊道。

五皇子沒有辦法,正要說些什麼緩和局麵,一聲帶著薄怒的聲音比他先一步出口:“都住手!”

瘋了似的老婦令行禁止,立即停下了攻擊,扁擔從她蒲扇般的大手中落下,她轉過身,規規矩矩向走出林中鹿徑的秦穠華行了大禮。

“民婦叩見玉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