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2)

第41章

華學統考一共四日,第五日是隻有武科學生參與的武考。--

隻有這一天,玉京公主親臨考場監考。

武生們在等待入場的時候就開始激動了,玉京公主沒有監考文考,偏偏挑了武考這一天露麵,不是對他們武生的看重是什麼?

曆朝曆代重文輕武,反過來的優待卻鮮少有過,在場之人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就入場開考。

武嶽擠出擦肩接踵的人群,張望幾下,找到在偏僻角落裡等候的二人。

他一路小跑過去,遞出手裡的牌子。

“拿好了,這是你們倆的考號,我是九十一,你們是八十九和九十。”武嶽分了兩張考牌,說:“咱們三的號碼雖然挨著,但不一定是在同個考場。”

譚光不以為意:“隻要不和開考那日遇見的南蠻子一起考就好。”

“……話說回來,你注意沒有,這幾天看見的都是平頭百姓,城裡的那些熟麵孔,一個都沒瞧見。”譚光打量著周圍待考的考生。

整潔的布衣已算不錯,視野之中,多的是衣服上打著補丁的窮人,遠處一個踮腳觀望的男子甚至穿的是一雙露著腳趾頭的破布鞋。

“城裡那些紈絝子弟哪敢來新學讀書,他們不想入朝為官了嗎?”武嶽脫口而出,話都說完了才察覺不妥,下意識看了一旁的秦曜淵一眼。

見他麵無波瀾,武嶽這才繼續說:“公主創立新學——雖說仍屬私學,但有陛下撐腰,怎麼說也是個半官學。以往的官學都被穆黨把控,現在公主插手人才選拔一事,不就是在分穆黨的肉骨頭嗎?那些想要入朝為官的,哪個敢入新學?入新學,豈不是在和穆黨作對?”

“怪不得我見這幾日參加統考的都是些平民子弟……”譚光豁然開朗。

“華學的待遇這麼好,哪個平民子弟不想來?要不是公主設的門檻高,恐怕全天下的窮苦百姓都要來華學念書……”

武嶽說完,扭頭看向秦曜淵,再次叮囑道:“殿下,一會進了華學,你就是‘譚淵’了,一定要記住啊,你是我的遠房表弟,譚光是你異母哥哥,你……”

武嶽婆婆媽媽,秦曜淵言簡意賅:“嗯。”

“還有啊,那……”

武嶽還想再囑咐兩句,秦曜淵抬起冰冷的眼,一個字沒說,讓他自覺地吞下了後邊的念叨。

“殿下沉穩,我不擔心他會露餡,倒是怕你露餡。”譚光說:“你這張婆婆嘴說起話來沒個把門的,進了這道門一定要好好管住。”

“什麼婆婆嘴,你……”

武嶽不服氣了,他反駁的話沒說完,華學大門處忽然有人高喊起他的考牌:

“八十九、九十、九十一……進一號考場!”

武嶽一個激動,立馬把什麼婆婆嘴公公嘴都給忘了,握拳道:“太好了!我們三個都在一起!”

他正想

回頭和同伴慶祝一下,卻見兩人都已經走向大門。

武嶽一跺腳,急忙追去:

“表弟,表弟表哥……你們等等我……”

三人來到大門處核實考牌,譚光的臉色因門前一人驟然轉冷。

南蠻混血吊兒郎當倚在門口,後腰上彆的兩把彎刀在自然光下折射著冷冷寒光,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睛打量三人,不辨喜怒。

好的不靈壞的靈,南蠻少年身上彆的考牌號和三人挨在一起,也是同一考場受試的人。

“彆理他。”武嶽低聲說。

武嶽做足了南蠻少年找茬的準備,然而對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準確說來,是看著他們之中的秦曜淵。

三人核實身份後,被放進華學大門,南蠻少年依然沒有動作,放任他們全部離開。

“他什麼意思……陰森森地看著你又不說話,有毛病嗎?”武嶽嘀咕道。

“都警醒一些。”譚光帶著敵意,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三個人難道還怕他一人?我還是想想一會怎麼在公主麵前表現吧!”武嶽眉飛色舞道。

武考的第一場是答策,一號考場在中央廣場旁的奔月樓。三人步入考場,按考號坐好後,始終不見有人來主持秩序。

眼見考場內議論聲越來越大,武嶽正要呼喊兩句,通向二樓的樓梯走下一名藍衣考官。

他端著一張絲線捆好的卷軸,走到眾人麵前展開,麵無波瀾道:“一炷香內作答。”

武嶽看著卷軸上龍飛鳳舞的文字驚呆了,隔壁桌譚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一炷香時間?”武嶽難以置信地發問:“你確定隻給我們一炷香時間?”

天老爺,這可是模擬實戰,不寫出個三四種方案來根本不算答題,往日在廣威將軍府,二哥都會給最少一個時辰的時間來思考,這一炷香……不是開玩笑麼!

考場內的其他考生同樣發出質疑聲,而藍衣考官不為所動,依然點燃了香爐裡的線香。

事到如今,抗議無用,武嶽隻好硬著頭皮開始答題。

考生們沉默不語,奮筆疾書,秦曜淵是最先坐下的人,也最先停筆。

少年的答策試卷上,隻有寥寥數語。

香爐裡的線香冒著嫋嫋白煙,他的目光穿透白煙,回到昨夜的梧桐宮中。

少女從書中抬起彎彎眼眸,輕聲道:

“阿姊當然會來,即

使天塌下來,也不比看著你脫穎而出重要。”

香爐中升起的白煙被風吹散,飄向奔月樓的二樓廡殿。

“老夫有一事不明……玉京公主為何會來監考武生?”

李靜容、江德量及幾個武考的主考官圍坐一桌,問話之人,正是華學院長李靜容。

另一長桌上,茶香四溢,秦穠華手執一本和武考無關的經書,頭也不抬,隻是唇邊帶著一縷淺笑。

“我曾旁觀過殿試,自然知道

文考如何進行,反倒是武考,從未有過觀摩的機會。諸位不必放在心上,按照既有流程取錄便可。”

話雖如此,可在場的考官們誰都無法保持平常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想事情自然要往深處想。

公主特意選中武考來監考,是不是希望未來有機會往軍隊裡安插自己人?

她插手兵權又是為什麼?

為自己,還是為日後的九皇子?

眾人心思各異,一炷香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考生離開奔月樓,彙聚到中央考場參加第二場比試,而藍衣考官收回一遝答卷,幾位考官逐一傳閱後,所有答卷都到了秦穠華桌上。

江德量起身向秦穠華揖手,說出幾位主考官統合意見後的評價:

“八十九號的答策粗中有細,乃今日武考答辯中的最佳,雖考慮問題還不甚全麵,但念及年紀不大,這塊短板日後完全可以通過實踐補上;九十一號考生的答策在今日武考中也可排入上流,隻是過於重守,是守城良將,卻無開拓之力。一百零四號……”

秦穠華從被考官判定為差的答卷中抽出兩份,問:“九十號和九十二號的評價為何是差?”

江德量上前幾步,從秦穠華手中重新看了這兩份答策。

“如何?”秦穠華抬起眼眸。

江德量垂下視線,道:“九十號考生盲信個人實力,幾乎無策略可言,九十二號考生和他恰好相反,招招陰毒,過猶不及。在下和諸位先生的意見是,此二人德輕行薄,不宜錄取。”

兩份答策秦穠華都已看過,如江德量所說,兩人的問題十分明顯,一個過於剛直,一個過於陰毒。

九十號的字跡她十分熟悉,上麵的回答完全在她想象之中,九十二號的答策確實陰毒得令人防不勝防,讓她想起上輩子一個老熟人,她死的時候,他已經在大理城門上吹了好幾年的冷風,不知後來可好,看門的守衛有沒有記得下雨時為那顆臘肉腦袋遮風擋雨?

想起故人,秦穠華有些唏噓。

她開口問道:“九十二號是什麼人?”

江德量正要招人去查九十二號的身份,侍立玉京公主身後的瘦削內侍已經說道:“黎州安撫司的王鬥星,年十七,父母雙亡。”

江德量神色吃驚,不由問道:“你是如何得知……”

內侍抬起頭來,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讓他一個大男人都忍不住避開視線。

“我見過一次受試武生的名冊。”

內侍暗啞的聲音像是有誰拿

著銼子往他起毛的聲帶上反複拋光一般,光是聽上幾句,江德量和在座其他人就已不由皺起眉頭。

他難以想象,玉京公主是如何忍下這每日折磨的。

玉京公主身邊臥龍藏虎,連一個小小內侍都能過目不忘,江德量心情頗為複雜。

另一邊,秦穠華在腦海裡搜索“王鬥星”的信息。

她很確信上一世經曆的曆史長河中,王鬥星這個名字沒有出現過。

要不就是她死的太早

,要不就是曆史車輪滾到了她不知道的方向,但不管如何,這個叫王鬥星的人讓她想起故人,她會多幾分關注。

秦穠華把兩份答策都遞給身後的陸雍和,說:“你說呢?”

“公主……”

李靜容皺起眉頭,對她讓一個宮廷內侍評判學子答策的行為很是不滿。

陸雍和麵無波瀾接過答策,快速瀏覽後,說:“九十號所作答策確實過於仰仗個人實力,但是否盲信,還尚不可知。九十二號答策雖詭譎惡毒,但孫子兵法就曾說過,兵者,詭道也。在許多時候,越是常人不會想出的計策,越能取得出奇製勝的效果。”

“一個閹人,知道什麼孫子兵法!”一名白須飄飄的考官神色不屑。

秦穠華端起手旁的茶盞輕抿一口。

陸雍和朝老者投去冰冷目光,說:“孔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越是有羞恥之心的人,越說話慎重,既擔心自己是井底之蛙,也害怕言而無信,而先生出言毫不猶豫,是自信學識和才能勝過聖人,還是缺乏基礎的羞恥之心?”

“你——”

在口頭爭執升級前,秦穠華輕輕放下茶盞。

“兵法百家,百家相生相克,是直是詭都無妨。能打勝戰,便是好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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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開口了,說話的老者也隻能臉色難看地閉上嘴,一遝答策傳回主考官手裡,原本不被看好的九十和九十二號都被分去了“可”。

江德量和樓下小跑上來的一名男子交談後,趨步走到秦穠華的桌前幾步站住。

“回稟公主,第二場步射已經結束。”

秦穠華問:“誰拔了頭籌?”

“……九十號考生。”

此言一出,坐著的考官神色各異,其中,尤以主張九十號考生狂妄自大,應判為“差”的幾位考官臉色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