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1 / 2)

第65章

自武舉的新科榜眼李峻茂當眾檢舉湖南巡撫何興,穆黨的反對派立即抓住機會,彈劾的折子像雪花一般飛向禦書房的案頭。

內閣六位閣老,有人歡喜有人怒。

就在刑部和大理寺互相推諉責任,朝廷百官黨同伐異時,皇帝避暑的銜月宮中一片祥和。

銜月宮位於玉京城外的龍山山腰,隻要步行半個時辰便能看見瀑布連天,山林和瀑布帶來的清涼讓冰所壓力大減,也讓貴人們願意出門聚會了,嬪妃們往能夠花式偶遇天壽帝的地方跑,皇子們則大多聚集在跑馬場和射箭場。

公主也要聚會,她們最青睞有花花草草,能夠展示她們華麗衣裝和美麗容顏的地方。

上上上次是驚鴻樓,上上次是芷蘭亭,上次是飛羽苑,這次,是建在夏湖中的汀洲小亭。

亭中石桌擺滿各宮小廚房拿手的美食,幾個公主言笑晏晏,已經出降的大公主和二五坐在一起說著悄悄話,沒出降的——也就隻有七八來了,秦穠華和秦輝仙,是永遠坐不到一起的。

本來小亭裡氣氛良好,五公主忽然發現了什麼,驚訝道:“那是四姐嗎?”

眾人隨她視線望去,見到一艘滿載奴婢的遊船已經駛到湖心,正朝汀州緩緩而來。

和益王一母所出的大公主漫不經心地撫弄著指尖丹蔻,涼涼道:

“……瞧這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後娘娘來了。”

不到一會,遊船靠岸。衣裝繁盛,頭上戴滿珠釵的四公主被奴婢攙扶著下了船,像隻開屏的孔雀,邁著驕傲自得的步伐朝亭中走來。

“各位妹妹……”

四公主話沒說完,大公主就開口了:“各位妹妹?”她從丹蔻上抬起冰冷的視線,似笑非笑道:“……妹妹在說什麼呢?”

“……姐姐誤會了,我正要說姐姐呢。”四公主施施然走到五公主身後,右手搭上她的肩,笑道:“人家都說年紀越大越有耐心,可是我看姐姐身上,怎麼年紀越長,脾氣越回去了?”

大公主陡然沉下臉,亭中靜得隻剩風爐煮茶的咕嚕聲。

五公主坐立不安,既想抖掉身上的手,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得掛著一臉尷尬的笑容,向對麵的秦穠華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穠華微微一笑,從桌上拿起一碟山楂糕放到她和秦輝仙中間的空位前,說:

“四姐,我記得你從前喜歡李記的山楂糕,今日我知道你要來,特意吩咐後廚準備了一份,快來嘗嘗這合不合你的胃口。”

饒是四公主不近人情,聞言也不由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山楂糕?”

秦穠華笑道:“聚會時多留意幾分便知道了。”

“不愧是七妹妹,體貼入微,怪不得城裡那些公子哥都喜歡得緊……”四公主勾起唇角,陰陽怪氣道。

秦穠華不動聲色,仿佛分毫沒有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七妹妹,正巧有一件事我要

問問你,我駙馬有一族弟,生得高大威猛,人又上進,你……”

四公主走到她和秦輝仙中間,剛要坐下,秦輝仙提起地上的大肥鵝,啪一聲砸了上去。

嘴上還沾著糕點屑的鵝子:“……嘎?”

四公主青了臉,大公主臉上又重新展露笑意。

“……八妹,你也太過分了吧,怎麼能把這麼臟的鵝放到人坐的位置上?”四公主強壓怒氣。

“我過分,你不過分。”秦輝仙撲哧一聲吐出瓜子皮,斜眼道:“你和這麼臟的鵝計較,不過分,就是有點掉價。”

“你——”

“天大地大,你哪兒坐不得,偏要和一隻臟鵝計較?”秦輝仙不客氣地打斷她:“你說你掉不掉價?”

四公主氣得簡直要仰倒,一頭珠釵叮叮當當:“你——”

“你什麼你?我還小,不懂事,你都要三十了,還和我計較?我呸——”秦輝仙轉頭,響亮地吐出一個瓜子皮。

四公主一張臉都漲紅了,氣得說不出話,她往四周看去,大公主滿麵笑容,二公主和五公主偏頭看天看地,七公主在低頭喝茶——

她捏緊拳頭,轉身往二公主身旁的空位走去了,身上的環佩珠釵甩得丁零當啷。

一番小小的風波後,亭中氣氛有些僵硬。六個公主,誰都沒開口說話。

除了上了序齒又夭折的三和六,天壽帝的公主都在這兒了。

大公主和四公主不睦已久,據說是兩人當初看上了同一個駙馬,四公主借著沈賢妃和兄長大皇子的勢,成功橫刀奪愛,後來居上。自此以後,兩人每次見麵,一言一語總免不了夾槍帶棒。

二公主封號真定,和四皇子情況類似,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實則頗有主見。她也是唯一一個出降給出身寒門的狀元郎的公主,據秦穠華所知,這狀元郎還是她自己選的。事實證明,她的眼光不錯,狀元郎性格沉穩平和,兩人的婚後生活很是美滿。

五公主封號安慶,從小就是個小可憐,性格軟弱,在宮中時,總被四公主欺負,出降後又婚姻不幸,被駙馬欺負,秦穠華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能幫就幫,因此,五公主雖然年長她一歲,但兩人相處,秦穠華更像姐姐。

至於八公主秦輝仙和她的鵝,見誰杠誰的性格大家已經習慣,更何況還有一個裴家在背後為她撐腰。四公主仗著自己有兗王撐腰,出降前就在宮中橫行無忌,而更橫行無忌的秦輝仙就是她的克星。

秦輝仙贏就贏在不講公主之間的

套路,不含沙射影,要撕當麵撕。

四公主出降前,有段時間見到秦輝仙就繞路走,大概是出降久了,忘記了從前被秦輝仙支配的恐懼,今日才會大膽向她發起衝鋒。

這衝鋒的號角響起還不足一刻,便被秦輝仙三言兩語給掐滅了。

四公主眼神在一桌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後停在好欺負的五公主身上。

“五妹,這是你新打的頭麵嗎?”

五公主忽然被提及,神色中有一絲

怔愣:“打了有些時日了……”

“怪不得呢——”四公主提起唇角,說:“珍珠這東西啊,戴一段時間就可以賞給下人了,不然,珠子不僅會發黃黯淡,有些還會乾裂,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戴這樣的珠子,和衣不蔽體的乞丐又有多少區彆?”

五公主臉色難看,擠出一個尷尬又帶著幾分苦澀的笑。

四公主從頭上摘下一個鑲嵌珍珠的鳳釵,起身插到五公主頭上,得意道:“這個就送給你吧,我阿兄前些日子托人給我帶了一車珠寶回來,都是東洋的大珍珠,西洋的大寶石,個個放到玉京都是價值連城的貨色——”

五公主想要阻攔的手伸了一半,想取又不敢取下,全身上下都寫滿尷尬。

秦穠華替她扶了扶四公主插上的珍珠鳳釵,笑道:“四姐送你的,你便戴著吧,五姐膚色白皙,氣質溫柔似水,與珍珠最是相配。”

五公主聞言,臉上一鬆,感激地向她笑了笑。

四公主見狀麵露不悅,剛要開口說話,秦穠華已經向她投去話題:“兗王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今年不知是否還是如此?兗王年初帶兵擊退進犯的庫莫奚部,光我一人便聽父皇稱許了幾次,若他回來,京中想必又要熱鬨了。”

“……你說得不錯,阿兄確是在回來路上了。”四公主得意道:“不過,母妃叫我不要聲張,阿兄不想勞民傷財,引人迎送。”

“能夠帶兵禦敵的皇子,宮中又有幾位呢?”大公主冷笑道:“兗王勞苦功高,擔得起百姓迎送。”

四公主沒聽出“勞苦功高”下麵隱藏的惡意,得意洋洋道:“我也是如此同母妃說的,阿兄在邊疆那麼艱苦,回來鋪張些又算得了什麼?”

秦輝仙問:“兗王什麼時候能到銜月宮?”

“路上大約還有幾日吧。”四公主拿起一塊山楂糕,問:“怎麼了?”

“問問而已。”秦輝仙拿起筷子敲在東張西望的鵝頭上:“你不就吃了一塊山楂糕嗎?這麼早的放什麼鵝臭屁!”

大公主掩嘴笑了起來:“小八說話真是有趣。”

四公主臉色發青,喉嚨裡的山楂糕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亭中暗潮湧動,秦穠華看了眼外邊西沉的紅日,從軟墊上起身告辭。

四公主咽下山楂糕,說:“我才剛來,妹妹就要走,難道是對我這個做姐姐的有意見?”

秦穠華不以為意,淡淡笑道:“四姐誤會了,隻是穠華身子弱,要回宮喝藥罷了。”

秦輝仙逗弄著鵝子,頭也不抬道:“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壯得跟頭牛一樣……”

雖然是嘀咕,但恰好嘀咕得讓所有人都聽見。

不待四公主緩過神來反唇相譏,秦輝仙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慢條斯理道:“風大,我先回了,姐姐們慢坐。”

一人一鵝走出,秦穠華朝幾位公主笑笑,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陸續上了遊船,劃槳的小侍見兩位公主坐好後,吆喝一聲,慢慢調頭駛</向對岸。

江邊清風徐徐,地平線上,烈日正在緩緩沉入湖心,秦穠華見船上寂靜,主動開口道:“八妹的鵝叫什麼名字?”

“哼,矯情!鵝就是鵝,哪有什麼名字。”秦輝仙嘟囔著,腳尖戳了戳一邊的肥鵝:“是不是,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