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2 / 2)

秦穠華答不出來。

但她必須回答。

如果她在此時沉默,先前多年心血,全都付諸東流。

她強迫自己衝破愧疚的封鎖,用理智編織甜言蜜語,戴上溫柔無暇的麵具,緩緩道:

“……阿姊自然信你,所有兄弟中,阿姊最器重你。”

她捧起他的臉,直視他的眼眸,鄭重道:

“阿姊生氣,隻是怕你習慣成自然,以後什麼事情都自己決定,最後中了彆人奸計,結成難以挽回的苦果。你是阿姊一手帶大的小狼,阿姊怎麼會不信你呢?”

她的微笑無懈可擊,如此溫柔,如此動人,像塗了蜜的匕首在烈日下閃閃發光。

他的心被這柄匕首捅得稀巴爛。

她還是不信他,還是防著他,嘴裡喊著“我的小狼”,但他隻要敢有絲毫小動作,這把塗著蜜的匕首就會毫不留情貫穿他。

無論他是為了取出暗器,還是繪著她畫像的宮燈。

女騙子。

天下最危險的女騙子。

讓他變成傻瓜還甘之如飴的女騙子。

“……是啊,阿姊怎麼會不信我呢?”他垂下眼眸,低聲道。

“阿姊的身體如何,阿姊比誰都清楚。阿姊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六七年的時間,新政連頭都開不了。”她摸著他飽滿的顱頂,雪白指尖在慵懶的黑色浪花間穿梭。“阿姊怎麼也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做完以後呢?”他的神色忽然冷了下來。

秦曜淵一把抓下她的手,用力握在手心,力道之大,好像一個不察她就會從指縫溜走。

“新政推出,你就能夠放心走了嗎?”

“我沒有……”

“你有!”他猛地起身,兩道劍眉驟然擰到一起。“你不怕病情惡化,不怕無藥可醫,就好像——你知道你離死還有多久一樣!”

秦曜淵挺拔寬闊的身體像一座小山,朝驚愕的秦穠華投下陰影。

他願意蹲在她腳下的時候,那樣可憐可愛,絲毫叫人生不起警惕之心,而當他起身了,發怒了,眼中爆發出猛獸般暴怒的凶光後,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許久的沉默後,秦曜淵又一次退步,重新在她麵前蹲了下來。他收起利爪,藏起尖牙,重新變回她馴服的小狼。

他拉起她的手,穿過她的五指,低聲道:

“阿姊……你若走了,我就關閉華學,取締新政,殺光所有和你有關的人。”

“你敢!”秦穠華怒目圓睜,揚聲道。

“我敢。”

他環上她的腰,越收越緊的雙臂像是想把她箍進自己身體裡。

“等我把人殺了,再下地獄讓你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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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字如金的人一多話起來,簡直氣死個人。

秦穠華用力推他,像在推一座紋絲不動的小山。

“誰在地獄剮你,我是要上天堂的!”

“天堂地獄……我都陪你。”他將臉埋在她懷裡,微弱的聲音像是縹緲脆弱的薄霧,晨光一照就會消失無蹤。“你也多陪陪我罷……阿姊。”

“……求你了。”

剩下的聲音,越發聽不清晰。

秦穠華被那初次從他口中聽到的三個字震懾,愧疚和憐愛同時湧上心頭,她看著他,複雜的情緒衝擊著溫柔假麵。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但肯定自己因他坦蕩無畏的進攻而丟盔棄甲,那張無懈可擊的溫柔假麵,一定也在不知不覺中失掉了。

他在這時抬頭,她措手不及,在他帶有一抹幽紫的眸子中看到了怔愣的自己,無奈的自己,比戴著溫柔麵具時更加溫柔的自己。

“阿姊想要的,我都給你。”他說:“不管是珊瑚樹還是萬裡河山,你讓自己歇一口氣,信我一回,好麼?”

秦穠華沉默許久。

草原上的夜風在帳外呼呼作響,帳內燭光搖曳,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用他的一切在向她祈求。

她避開他的視線,低聲道:

“我……想想罷。”

……

秦曜淵撩開門簾走出帳篷,帳外繁星滿天,夜風冷冽。

身後的燈光吹滅了,簾內烏黑一片。結綠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向他行了一禮,輕聲道:

“殿下,夜已深了,此處人多眼雜,還請回帳歇息吧。”

結綠再次躬身行禮,貓步走入帳內。

秦曜淵依然站著沒動,他在帳前站了一會,終於聽到壓抑的咳嗽聲。

“公主,喝點水麼?”

“……不必了,你自睡罷。”

說話聲靜了,然而咳聲卻時而響起。

從這模糊的,微弱的,刻意壓抑過的咳聲中,他似乎見到了她蹙著眉頭,捂在被子裡小心翼翼咳嗽的模樣。

她連咳嗽都會考慮到是否吵到同屋的結綠,為何就不能考慮到他這顆懸在半空,被恐懼勒出了血的心?

他多麼害怕某天睜開眼,就再也看不到她對他微笑。

他不怕流血,不怕骨碎,不怕天塌地陷,唯獨害怕她的每一聲咳嗽,每一次蒼白臉色。

女騙子謊話連篇也沒關係,他願意被她騙一輩子。但必須是一輩子。

漫長的一輩子。

秦曜淵站在冷風中,整個人也被吹成了冰柱。直到帳內許久都無一聲咳聲傳出,他才邁動腳步,離開了這裡。

回到帳內,他本想點燈,卻發現桌上較之他上一次入內時,多出一張陌生的紙張。

這張紙極不尋常,即便是藏品多如牛毛的秦穠華書房也不見如此珍品,若是放到商行拍賣,說不定能拍出千兩高價。

泥金畫以飄飛火紋的紙張正中,隻有短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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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吾兒,歸矣。”

……

火堆紅光閃爍,木柴劈啪作響。

茂密樹林中,走出一個頎長瘦削的身影。

秦曜淵狹長的影子拖在身後,恍若蓄勢待發的野獸。他冰冷的目光掃過火堆邊圍繞的六名黑衣人,低聲道:

“她人呢?”

六人整齊劃一地單膝跪下,恭敬低頭。

為首之人抬眸看著秦曜淵的眼睛,道:“殿下,女皇在後方等著和您相見。”

“……女皇?”他喃喃自語。

“女皇帶領狐胡遺民已在域外重新定都,還請殿下隨屬下早日歸國,以解女皇思子之苦。”

“我如今還是大朔名義上的皇子,你們帶走我,就不怕被人追擊?”秦曜淵道。

“殿下隻需跟我們離開,身後追兵,屬下自會解決。”

“馬在何處?”

黑衣人的首領鬆了口氣,起身道:“殿下請跟我來。”

幾個黑衣人合力撲滅火堆,消滅篝火痕跡後,一人手持火折子,領著眾人在微弱火光中抹黑前進。

“當年摘星宮大火後,你們去了哪裡?”

“回殿下,女皇離開紫庭後,一直在四處收攏力量。如今時機成熟,已在眾多狐胡遺民的幫助下複國定都。因事關重大,陛下登基複國乃頭等機密,各國朝廷還不知曉。殿下也要為此保密,小心走漏風聲。”

“國都定在何處?”

首領朝他投來戒備的一眼:“……殿下到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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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出樹林,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原。

九匹膘肥體壯的駿馬候在前方,兩個同樣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手中牽著韁繩,見他走出樹林,不約而同躬身行禮。

“隻有你們幾個?”秦曜淵問。

“人少才能避人耳目,等入狐胡境內,殿下就能看到更多我們的人。”

“是嗎?”

首領去牽那匹高壯的黑色駿馬,脖子上卻突然一涼。

“可惜你看不到了。”

他飛了起來。

他茫然地看著麵露震驚的同伴,以及底下正在飆血的無頭屍體。

黑色駿馬驟然受驚,長聲嘶叫的同時,揚起的馬蹄一腳踩碎了落下的頭顱。

平靜的草原忽然變成了血色的戰場。

最後一名騎馬逃跑的黑衣人被一箭射下後,一麵倒的屠殺結束。

從馬背行囊裡隨手抽出的馬刀已經砍出了破口,血線沿著犬牙般崎嶇的破口蜿蜒流下,一滴又一滴,染紅翠綠的草葉。

秦曜淵扔了破刀,彎腰提起倒在草地上的一人。

他特意留下的唯一一個活口,鼓著充血的雙眼,緊抿的唇縫中溢出縷縷黑血。那雙快要失去眸光的眼睛被極度的憎恨和恐懼充滿,以至於直到他的呼吸停止,他依然好像在又恨又懼地瞪著他。

秦曜淵鬆開手,任依然溫暖的屍體跌落在地。

他在為留下一個人的生命拚命乞求神明垂憐,世上卻有許多個這樣的人,輕易舍棄自己的性命。

他們不想要的命,為什麼不能加在她的頭上?

為什麼連渣滓蠕蟲都能安度晚年,他的阿姊不能?

巨大的閃光撕裂了夜幕,一聲天搖地動的炸雷響在遙遠天邊。

白夜如晝,少年站在浩瀚廣闊的天地間,如山如海,靜默無聲。

沉重的雷聲在烏雲背後滾動,想起怕雷的阿姊,秦曜淵從陰鬱暴戾的心情中醒來。他回過神,在幾具屍體上摸索一會,最終從無頭屍體的衣服夾層中,找到了一小罐刻火紋的沉香木盒。傑米噠xs63.

他將小罐小心翼翼放入懷中,起身離開了這片草原。

在他離開不久後,一群眼眸幽綠的野狼走出樹林,圍聚草原上散落的屍身。

一切痕跡,都將在今夜之後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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