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1 / 2)

第99章

方正平話音剛落,輿車門就從內打開了。

玉京長公主走出輿車,緊隨其後的是天壽帝和大內總管高大全。按理來說,沒有人能走在帝王之前,但事態緊急,誰也沒注意到此。

就連之後長公主率先開口問話,方正平也沒感到任何不妥。

他疾聲道:“回稟長公主,劫走穆得和的是十二名身穿布衣的男子,這十二人以一敵百,知事許河因輕敵大意,冒然出戰,其率領的一百金吾衛全滅,前朝餘孽斬下許河頭顱,留在曾經軟禁穆得和的馬車中。”

狐胡餘孽的示威行為讓天壽帝麵色一白。

“後軍的斥候呢?”秦穠華皺眉道:“為何直到後軍受敵你們才知道消息?”

方正平沉聲道:“後軍斥候……全數失去聯係,恐怕凶多吉少。”

“穆得和怎麼又和前朝餘孽勾結起來了……”天壽帝喃喃道:“穆世章還在朕手裡,他跑了,就不怕朕拿他的老父親開刀嗎?”

“陛下——卑職以為,此事必有後招。狐胡餘孽不會沒有好處就和穆得和聯手,此乃燃眉之急,還請陛下早做定奪!”

天壽帝愣住了,做了二十幾年傀儡皇帝,他哪知道定奪什麼,如何定奪。當即,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女兒。

秦穠華神色雖凝重,目光卻沉穩堅定。看她此般模樣,不知怎的,天壽帝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穩了下來。

“把穆世章帶到朕麵前來。”天壽帝開口道:“再加固三軍防線,命將士提高警惕——”

“報!!!”

一名背後插旗,身染鮮血的傳信兵騎著一匹快馬,驚慌失措奔來車輿。

“報!”傳信兵滿臉驚慌:“糧車被劫!後軍戰敗,大量民工和潰敗士兵正在向中軍而來!”

方正平麵色大變:“他們隻有十二人,怎麼會敗得這麼快?!”

“不、不是十二人……”傳信兵牙關打顫:“是兩、兩萬人,其中約一千人……都、都是之前穿布衣的那種怪物……”

天壽帝往後踉蹌一步,高大全連忙將其扶住。他麵色蒼白,剛剛才穩定下來的精神被徹底擊碎。

“稟陛下——穆世章已帶到!”

須發皆白的穆世章騎在一匹矮馬上,雙手反綁,麵色比天壽帝更為慘白。

車隊後軍方向,忽然傳來戰意喧天的鼓聲。

鼓聲響了一刻便停下了。

一個宏亮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狗皇帝!我穆氏一族為你大朔江山鞠躬儘瘁一生,你卻無情無義,卸磨殺驢!冷待我掌上明珠不說,還縱容惡子害我親兒外孫,讓他們死無全屍!”

“我倒想問問!天子犯法還和庶民同罪——為何我穆得和挨上幾條賤命便要累得一家淪為階下囚,而戕害皇子、虐殺我兒的凶手卻能逍遙法外?!”

“狗皇帝!你不仁,便彆怪我不義!”

秦穠華凝目往輿車後看去,天

地交接處,烏壓壓的士兵不斷往前逼近。

無數潰逃的士兵和民工隻因稍微慢上一步,鮮血淋漓的刀劍便將他們的身首完全分離。越過無數哭聲、尖叫聲,穆得和的聲音清晰宏亮地傳到跟前。

便是以穆得和身體鼎盛時期,也不可能有如此聲量。

聯合起在他身邊出現的狐胡親軍,隻有一個合理的可能——福祿膏。

隻有福祿膏才能從一個形銷骨立的身體裡壓榨出全部能量。

“和兒……和兒……你怎麼這麼傻呀……”穆世章老淚縱橫,悲痛的身體在馬上不住顫抖。

“狗皇帝!你若現在放出我的父親,我還可看在過去情誼上,放你一條生路。你若傷我父親一根毫毛——”穆得和怒喝道:“我必誅你三族!”

天壽帝渾身顫抖,臉上懼怒交加:“反了……反了……”

穆得和大放厥詞放得過癮,可憐他的老父親——穆世章聽到“誅三族”這樣挑戰心理極限的一詞後,白眼一翻,竟從馬上直挺挺跌了下來!

眼見後邊的馬蹄就要踩碎穆世章的腦袋,聞聲趕來的武如一在千鈞一發之際從穆世章身邊奔過,彎下腰身,一把將白發蒼蒼,涕淚橫流的老人提了起來!

武如一奔到輿車前,將穆世章扔上輿車,重聲道:“陛下!事態緊急,是戰是退,還請陛下即刻定奪!”

在武如一身後,諸多官員也騎馬奔來。裴回還算鎮定,但也難掩麵上蒼白。一群文人聚集在天壽帝周邊,除了相信天壽帝身邊是最安全的地方,其次也是想聽聽決策——此戰不同尋常,沒有發生在萬裡之外的邊關,他們也不在安全的朔明宮,輸了這一戰,他們再無翻身機會,不但自己要死,死後還要背負亡國的千載罵名。

三千人對兩萬人,沒有人天真到認為死拚能贏。

更何況——聽說還要不少是不懼刀槍的怪物。

他們奔如駿馬,力大無比,一個便能敵他們無數個——而他們,他們隻有三千不到的普通兵士,勝算何在?

沒有人敢冒然開口。

戰和退,關乎此戰生死,關乎大朔國運,關乎身後史書如何評價——誰也不開口,誰也不想因此擔責。

所有人都看著天壽帝。

天壽帝氣歸氣,怕歸怕,但要他真的拿出個主意,他腦子一片空白。

他結巴道:“之前……之前地方上答應出的兵呢?”

“威通府、懷渝府、平中府三地收到內閣文書,已在數日前出兵,然中途彙合,最快也要兩日以後——”

兩日後——兩日,足夠反賊的兩萬人馬把他們這區區三千護衛吃得骨頭不剩!

“我、我們還有多少士兵?”天壽帝顫聲道。

“除開沒有戰鬥力的民工,受傷潰逃的小兵,保守估計……我們的軍隊人數還有兩千。”

天壽帝現在真的有些站不住了。他緊緊捏著高大全攙扶的前臂,眼睛瞪滿驚慌。

一個沉著冷靜的女聲解決了他的困

境。

秦穠華神色平靜,緩緩道:“方正平——你敢不敢為大朔萬民,冒一次九死一生之險?”

方正平毫不猶豫:“卑職願為大朔死,為陛下死,為長公主死,為天下百姓死——卑職九死無悔!請長公主下令!”

秦穠華摘下腰間金玉鳳穿牡丹腰牌交給他。

“我命你帶一隊人前往陽青府,你拿此腰牌調動城中守衛,再命城中極天商會的分部管事緊急調撥一支船隊,務必在天黑之前趕來玉河子碼頭接應。”

從此處到陽青府,要想最快到達,必須穿過反賊的兩萬軍隊,若是算上調動城中守衛和商會船隊的時間,方正平必須冒險突圍——走任何一條迂回路線,都可能導致錯過接應時間。

秋獮的大部隊已經隻剩兩千,他要突圍,能帶的人也不多。秦穠華說九死一生,完全是保守之言——這分明就是百死一生。

這樣一個百死一生的命令,方正平卻想也不想地受了。

因為秦穠華敢把她的,陛下的,所有人的命運都交給他!

為人臣子,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激動的信任?!他就是流儘這一身血,也一定不會辜負她的重望!

“卑職領命!”

他將鳳牌攥在手心,一夾馬肚,轉身往後軍方向奔去!

到了該擔責的時候了,內閣猶如虛設,幾位閣老眼睜睜地看著秦穠華發號施令,不知不覺便跟上了她的步伐。

反正,贏了是陛下功勞,輸了是長公主妖女亡國。她願意站出來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何必阻撓?

“傳令下去,所有人棄輜重,收緊側翼護衛中軍,讓後軍民工自行逃命——”

“不可!”太仆寺少卿鄭東流急忙道:“若遣散後軍民工,反賊豈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追上中軍?!”

“遣散民工反而能讓我們在混亂之中突出重圍,再加上我們為減重扔下的財物——曆來為人部曲,刀口舔血者皆是無田無地之人,本宮不信他們對天上掉下的金銀財寶不動心。”

“可——”

“鄭卿,本宮不是在和你商量。”秦穠華沉聲道。

鄭東流一愣。

秦穠華掃過聚集在輿車旁的眾人,寒聲道:“穆氏反賊大逆不道,意圖滅我大朔國運!諸公奉陛下成業,荷本朝厚恩,十年寒窗苦讀,為的難道是今日自亂陣腳,讓謀逆反賊和天下萬民看個貪生怕死的笑話?!”

草原上狂風侵襲,枯黃的海浪翻湧不斷。

女子纖薄身姿在狂風中傲立如竹,騰騰風塵卷弄著她的外袍大袖,將她帶著薄怒的聲音裡往更遠處吹去。

“金榜題名時,諸公曾向陛下許下忠君愛國之誓!言猶在耳,忠豈忘心?!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諸公是勤王功臣,還是亡國之奴,全憑今日一戰!若能轉危為安,陛下感念諸位功勞,爵賞必如黃河濤濤,源源不斷!但若再有推三阻四,卻又拿不出更好方案者出言動搖軍心——”

她鳳

目微眯,冰凍三尺的目光在一張張麵色各異的臉上掃過,重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