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2 / 2)

秦穠華低垂目光,恭敬道:“請王後恕罪,民婦來時沒有想過會選中自己,早晨外出時,和夫君在朝食攤上分食了饢餅,現下腹中仍未饑餓,但王上和王後所賜之食都美味至極,民婦雖已腹脹,仍忍不住停箸。”

“你很會說話,不像普通民婦。”

秦穠華雖未抬頭,仍能聽出王後若有所指。

她不慌不忙道:“無權無勢的胡人,要是再不會說話,是沒命活著走出金雷的。”

“……說得有道理。”烏孫王點頭。

“你且過來。”王後道。

殿內眾人都露出驚訝表情。

秦穠華沉默一會,在眾人注視下慢慢起身,走到台前三步的位置停下。

“再過來。”王後道。

“……”

秦穠華隻能踩上高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殿內落針可聞。

“走到我麵前來。”

她走到桌前站定,王後的聲音已經開始不耐煩:“走過來。”

秦穠華捏了捏裙擺,將手心的濕意擺脫,答了一聲“是”。接著繞過長桌,走到王後所在的羅漢床一頭停下。

一隻蒼白發青的手落在了她的臉上,指尖劃過她的假顴骨和假眼窩,在她臉頰摸了摸。

一個風華正茂的女人正在連摸帶捏的撫摸另一個女人,還是一個麵容刻薄,看不出任何可取之處的女人——並且,當著夫君的麵。

這畫麵,讓殿內的侍人都麵色古怪。

烏孫王看著王後,欲言又止。

秦穠華一動不動,屏息凝神,直到那隻青白的手一無所獲,不得不離開了她的麵頰。

“王後這是……”烏孫王咳了一聲。

王後笑道:“讓王上見笑了,興之所至罷了。”

秦穠華躬身行禮,平安無事退回自己的席位,但直到午膳用畢,她還能感覺到王後探究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的身上。

“……今日就這樣罷。”

烏孫王下了結語,扶著一旁的王後站了起來。

秦穠華和旁的侍人一齊跪下恭送,不料烏孫王和王後的腳步聲遲遲沒有響起。

“盈陽也一起走。”王後語氣平淡,然毋庸置疑:“關於金雷的事情,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當然,耽擱了你的時間,本宮會按大宮女的月俸給你回報。”

她若有深意道:“左右是幾天的事情,盈陽不會連這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吧?”

這時候一般的民婦會怎麼回答?

她和夫君初來乍到,還未找到正經營生,吃飯有錢,住宿要錢,什麼都要錢。

王國最尊貴的女人邀請她入宮陪伴,按大宮女的月俸給錢。

她固然可以回絕,但在回絕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不一般的民婦”。

她出得了問天台,出得了烏孫嗎?

秦穠華覺得自己踩在了一條懸空的繩索上,明知前路凶險,仍不得不往前走去。

前方是危險,也是機遇。

王後想探知她的真實身份,她也想探知烏孫王宮中的真實,既如此,何不將計就計?

她故作惶恐,叩首謝恩。

王後露出滿意的笑容,放下頭紗,挽著烏孫王走出了偌大的宮殿。

……

本月登上問天台的女人被烏孫王後看中,留在宮中小住的消息不到傍晚就傳遍了王城。

相比起一眾嫉妒羨慕恨的無關群眾,理論上最該感到開心的女人夫君,反而是最不開心的一個。

宮裡來的一個麵白無須的內侍向秦曜淵傳達了口信:

“王上王後待我很好,勿衝動,勿憂心。”

這位挺胸昂頭的內侍分到這個沒有油水的工作,心裡想必很有怨氣,傳口信的時候一直鼻孔朝天。

眼睛望得太高,就沒有瞧見眼前人越來越陰沉的表情。

直到他被提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後背狠狠撞向石壁,他滾了兩圈,瞠目結舌地看著朝他走來的高大男子。

“你、你敢打我?!”

秦曜淵在他麵前蹲了下來。

“假冒侍人,假傳口信,我打的就是你。”

“我什麼時候假扮了——我就是!”

秦曜淵揮出的拳頭停了一停:“拿出證據來。”

“還、還要什麼證據……我這衣裳……”

眼見拳頭就要落下,侍人大喊道:“有有有!”

他哆哆嗦嗦從胸中掏出一包鼓囊囊的荷包:

“這……這是王後賞給你夫人,你夫人讓我交給你的。這荷包的花樣和布料都是宮裡的,你去宮門隨便找個侍衛一問便知……”

秦曜淵收下荷包,抬起拳頭——

“你、你還要怎麼樣?我不是把銀子給你了嗎?!”

內侍欲哭無淚,心裡後悔死了貪那十五兩銀子。

錢不算多,還挨了這麼頓揍!

“我怎麼知道你的口信是真的?”他寒聲道:“我要我內人的親筆信,不然我就去衙門擊鼓鳴冤,狀告王後搶我內人。”

“人在王後那兒,我上哪兒去給你搞親筆——搞搞搞!我給你帶親筆信!”

在拳頭砸上鼻梁之前,內侍大聲喊停。

他實在是怕了那看似輕盈,實則千鈞的拳頭,僅僅是挨著拳風,他就好像聞到了鼻血的味道。

秦曜淵扣了內侍身上的所有值錢物,一腳將其踢出院門。

“砰!”

院門在內侍麵前砸上,整個籬笆都在跟著搖晃。

內侍心有餘悸,從地上爬起,跑了很遠才敢停下來啐上一口:

“不識好歹!拿著銀子再娶一個婆娘不好嗎?!”

此事是斷然不敢告狀給王上和王後的,他又不能叫人殺人滅口,否則侵吞賞銀一事曝光,他一定在王後那裡吃不了兜著走。

還能咋的?隻能自認倒黴。

內侍越想越氣,呸呸連啐數口。動作牽連臉上傷口,他哎喲一聲,捂著嘴角,齜牙咧嘴地走遠了。

第二日傍晚,秦曜淵拿到了秦穠華的親筆信。

信上隻有寥寥數語,最後一句是:“不日歸家。”

秦曜淵想看的不是這個。

在金雷的時候,他們就建立起了一套彼此才能看懂的密語。

他用指尖連接起一個個沒有關聯的文字,去頭去尾,拚成一個讓他倏然心安的短語:

“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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