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無冕之皇》(1 / 2)

我叫秦璽, 但這和我抓周時抓到玉璽沒什麼關係。

我生在一個不平凡的帝王之家,有一對不平凡的父母。

小的時候,我像任何一個孩子一樣,喜歡黏著母親。可我的母親總是很忙。

不是在批案牘,就是在批案牘的路上。

我不僅要和批不完的案牘搶母後,還要和永不知足的父皇搶母後。有時候我搶失敗了,就隻有去找皇祖父, 皇祖父喜歡抱著我,歎息我不是個男子。

他錯了, 因為母後很慶幸我是個女子。

母後說的,便是對的,我很高興自己是個女子。

一次,我在父皇母後都在場的時候說:“我想做母後那樣的女子。”

父皇沒說什麼,他甚少發表自己的觀點,但母後說:“你要做個比我優秀的女子才行。”

我想象不出比她更優秀的女子是什麼樣。

在四歲之前, 我的生活裡隻有玩樂,我喜歡和母後一起下那盤全是小人兒的棋, 也喜歡讓父皇把我高高拋起來, 再輕輕接住。母後從不阻止我們,她和我一樣,對父皇有極高的信任, 但皇祖父或其他人每每見到這一幕,都會嚇得麵色蒼白。

他們似乎將我看作和氏璧那樣又珍貴又易碎的東西,我擦破膝蓋, 他們都會魂飛魄散。

但我知道我不是。

母後從小就告訴我,我和其他人沒有本質區彆,不比誰高貴,也不比誰易碎。

我聽說民間的孩子都會麵臨一個兩難的問題:“父親和母親你更喜歡誰?”

宮裡沒人敢問我這個問題,但我心裡知道,我更喜歡母後。

我也喜歡父皇,除了他和我搶母後的時候。我至今記得有一次,我擔心一到冬天就咳血的母後夜裡寒冷,提前躲入龍床想要為她暖被——我的宮女也是這麼為我做的。

然後,我就被臉色漆黑的父皇提著扔出了宮殿。

他一定是惱羞成怒,難以想象,傳聞中那個殺伐果斷,戰無不勝的人,竟然會一疊聲地喊:“阿姊,阿姊,阿姊……”

父皇竟然在撒嬌。

……如果不是我太過震驚以至於把腦袋拱出被子,我一定還能聽到更多。

四歲以後,我跟著母後開始學習讀書寫字,我學得很快,但皇祖父說,還是比不上小時候的母親。

同時,我還跟著父皇習武。

母後身體弱,她希望我能跟著父皇習武,強身健體,但我想要的更多,我想像父皇一樣,馳騁戰場,萬人之中取敵首級。

自我開始習武之後,我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晨跑,每日父皇母後在金鑾殿聽政時,我就在禦花園中慢跑,烏寶公公甩著跛腿呼哧呼哧追在我身後,不住喊著:“我的小祖宗,你跑慢一點……”

等再大一些,父皇教我紮馬步。

一開始我隻能紮一炷香,後來慢慢變成兩炷香,再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半天,大半天。

自從我開始讀書習武之後,皇宮裡最閒的就變成了皇祖父。

他坐在涼亭裡看我紮馬步,每隔一會就派人來問問我:“公主殿下,太上皇問你要不要過去休息一會,喝杯涼茶?”

我不需要。

我必須要比所有人都努力才行,因為我是父皇和母後的孩子。

“阿蘭玉,你現在沒有兄弟姐妹,未來也不會有,但這不意味著你就一定會是皇位的繼承者。你明白嗎?”

“我明白,母後。”

我的小名是阿蘭玉,和我外祖母的名字一樣,聽說我喜歡下的人棋也是外祖母教給母後的,如果她還在,我覺得我會喜歡她。

她也會喜歡我。

這是母後說的,所以一定沒錯。

六歲時,我有了幾個伴讀。他們分彆是武家公子,仇家公子,裴家公子,還有鳳陽公主府的小郡主。

母後說我可以和他們做朋友,但我和他們沒什麼可說的,他們說的,我沒興趣,我說的,他們不懂。

我更喜歡和他們的父母說話,龍虎將軍有許多戰場上的經驗,雲南土司仇遠偶爾入朝複命,總是會用玩笑或小把戲捉弄我,我不介意,因為他是強者,他既然能捉弄我,那就比很多人厲害。

母後得知時,忍俊不禁:“捉弄一個六歲孩子,算什麼強者?”

對於比我強的人,我總是抱有敬意,並且不介意他們對我的無禮,但對於那些遠弱於我的人,我希望他們離我遠一些,我不願將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的真實想法,但在一次午歇後,母後將我帶出皇城,來到一片破敗的泥房區。

這些已經坍塌一半的建築裡,躲著整個玉京流離失所的乞丐和流民。黑色的汙水在我的錦鞋下橫流,我小心地避過那些黑水,在母後的授意下,將帶來的那些米麵分到這些沒有能力養活自己的人手裡。

他們要不就是木訥不言,要麼就是痛哭流涕,發誓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我們。

可是我們的牛馬已經夠多了。

回宮的時候,母後問我:“你看到這些流離失所的人,有什麼想法?”

我不知道母後想聽什麼,但我想表現自己,於是我說:“如果把他們趕出玉京,城內的治安一定會上升許多,我們也不需要再施舍米麵給他們。”

母後臉上的表情顯示,她對我的回答有些失望。

但她沒有責備我。

“阿蘭玉,你會這麼想,隻是因為你還不夠強。”

龍虎將軍說我是個可造之材,上書房的夫子說我冰雪聰明,一點就通,教我練武的父皇說我差強人意,但隻有母後,說我還不夠強。

“為什麼?”我問。

“越強大的人,越能對人抱有同理之心。”母後撫摸我的發,柔聲道:“因為,善良的本質是強者對弱者的溫柔。”

我還不甚明白同理之心,但我想要變得更強。

十歲的時候,同齡人裡已經找不出能和我一戰的人,我也厭倦了在上書房裡背那些我早已倒背如流的東西。

這一年,被革爵圈禁的前兗王,我的大伯父被釋放,授輔國公品級。母親說,他太老了,想折騰也沒力氣折騰了,不如拿來做個麵子工程。

大伯父入宮謝恩那天,父皇母後和他沒有聊多久,但他出來後就去見了皇祖父。高大全公公偷偷告訴我,大伯父這麼大了,還會抱著父親的腿泣不成聲。自那以後,大伯父就常常入宮請安,通常是在父皇母後的宮殿前遠遠行禮,再前往皇祖父處,我有一次去找皇祖父請安,他們兩人正在下棋。

趁我進來的時候,皇祖父偷偷悔棋,我發誓,大伯父看到了,但他和我一樣,都裝作沒有看到。

我和大伯父之前沒有多少交際,但這次我向他請安後,他罕見地抽查了我的學業,我如實答了,他的神情有些複雜,像是欣慰,又像是釋然。

也是這一年,有大臣上書請封我為太女,朝中反對之聲四起,父皇母後對請封奏章和反對之聲置之不理。朝廷裡的人弄不明白二聖在想什麼,我也不明白。但我明白一點,這事和父皇無關,一定是母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