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旁敲(1 / 2)

品畫?怎麼可能隻是品畫。

貴人們私下談論些什麼,也不會告知他們這些小嘍囉。

他們要做的,隻是擇良木而棲。

主管並不意外,擺了擺手,讓那黑衣男子速去傳遞消息。

蘇州城裡,支流蜿蜒,橫亙交錯的細河如經脈。

烏篷船載客而上,船夫竹竿一勾岸邊鐵鉤,船輕輕靠了岸。

木船上走下個男子,長眉深目,衣著樸素,手中把玩兩個鐵皮核桃,另一隻手捏著把青紫折扇。

船夫久在蘇州,有幾分看人眼色,知道這布袍角料難得,估摸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不敢怠慢,一路上殷勤周到。

果然,男子隨手掏了枚碎銀子作為船錢,沒讓找零。船夫大喜,連道了幾句吉利奉承話,目送男子遠去。

姑蘇古巷眾多,沿河而走就是深巷,再在裡麵繞個幾圈,很容易迷路。

男子輕車熟路越過諸多商鋪店家,來到深巷裡的一處府院,也不扣門,徑直走入。

天邊零星落了絲雨,他走蜿蜒回廊。這時才能發現此處彆有洞天,哪怕是牆角掛的一幅不起眼的字畫,都是名家珍品。

他踩著樟木長階,走進臨湖水榭,看到有人站在窗前,對著懸掛的兩幅畫負手而立。

那人長身玉立,腰間玉帶墜著雙環並佩,清貴溫雅,烏發束冠,雨天裡的淺光透窗而入,打在他精雕玉琢般的側臉上,整個人也如殘卷古籍上潑墨而就的仙人,風姿卓絕,不染塵埃。

男子掀簾的手頓住,然後才伸手撩開晃動的珠簾,笑道:“離玉,你怎麼突然來姑蘇了?”

宣玨尚在賞著這兩幅幾無二致的畫,淡淡地道:“怎麼,成嶺不迎?”

齊嶽,字成嶺,是齊家四房的獨子。

齊家四房說來是個奇葩玩意兒,身處氏族,不思進取,老爺子帶頭修仙問道,平日裡閒著沒事做就是在丹爐房煉丹,據說已經崩炸了四五個鐵爐子,轟開過結實的木房屋頂。

而齊嶽更甚他爹,吃喝玩樂無所不會,遛貓逗狗無所不精,前賢古人的書畫高價收了一籮筐,也不管是真是假,挑順眼了就付錢做那冤大頭。

這也導致,他的藏卷裡頭,會出現兩幅一樣的所謂“前人真跡”。

比如宣玨正在看的兩幅畫卷。

卷上是缺月疏桐、寂寞沙洲,塞外的將軍縱馬馳騁,遠處陰雲避日。

兩幅畫卷幾乎一模一樣。

齊嶽將折扇一開,上麵四個字“求仙問道”。

他附庸風雅地扇風,將那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做了個十成:“哎呀怎麼會!自然遠迎。可你招呼都不打,我也沒法子歡迎你呀。正好,來幫我看看,這倆哪一幅是在庸老先生的遺跡。我分彆領著這兩份畫卷找人看,都拿項上人頭擔保真的不能再真——我看他們那頭不如當球踢。看完,請你去茶樓聽戲怎樣?”

宣玨眸光輕動,然後搖頭道:“你可能要失望了。都是假的。在庸先生的《沙洲圖》,真跡已毀。至於這個……”

他抬手隔空虛點其中幾處泛黃的舊跡,“做古做得都不錯。”

“怎麼說?”齊嶽平白無故損失了百千兩銀子,也不見得傷心,“你又沒見過真的。”

宣玨言簡意賅:“在庸先生母名有‘枝’,他避母諱,舊文舊書上,皆未見過此字,省木或用旁字替的。而這兩卷題字,都是原封不動的‘寒枝’二字。不是他親筆的。”

齊嶽哎呀了聲:“真可惜!”

神色中卻全無可惜之意。

他道:“合起來有小兩千兩呢。《沙洲圖》在常家大火裡,沒救出來麼?”

常在庸是前朝宰相,風光一生,書畫一絕,最終以一把火告辭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