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舊宅(1 / 2)

木芙蓉不輕不重地落到謝重姒懷裡,她撚莖拾起,淺淺笑道:“多謝,很好看。”

她本就生得姝色豔絕,幾日病痛折磨,膚色瑩白如雪凝結,像是珍藏帝閣裡的絕世美玉,無端添了脆弱輕柔。

齊嶽對聲色犬馬之道,算得上見多識廣,煙花女子和尋常貴女,上至四十下至十四,在他眼裡都不算新鮮。

之前隻是窺見美貌,他浮想聯翩,宣玨定的未婚妻也好,養的外室也好,甚至是撿的揚州瘦馬也罷,他都猜測了個遍——

畢竟世家弟子,在京中不敢肆意妄為,在外麵流連聲色不是稀罕事。就算是宣玨這中清身寡欲的,也有可能舉止出格嘛。

但今日見過這位姑娘的容貌氣度,齊嶽心下一凜,多了幾分揣摩推測。

帝王將相家裡,白龍魚服出遊湊樂子的小姑娘,也不在少數。就是不知這位是什麼身份了。

他下意識以為江州司是和宣玨熟識,沒往謝重姒身上想,隻道這個渾身稀奇古怪的江湖女俠,是宣玨請來照顧這病弱小姑娘的。

齊嶽心裡想事,目光就留在謝重姒身上沒挪開,等反應過來有點唐突後,宣玨已是將棋子一撂,看了過來。

他神態和緩溫澈,清雋如玉的麵容朦朧在茶盞浮起的蒸氣中,眸光卻晦澀不明,不辨情緒地輕輕開口:“成嶺,你來做什麼?事情處理妥當了嗎?”

齊嶽立刻麵露菜色。

他爹是個比他更不著調的,作息養老,大清早起來打拳逛園。

齊嶽好不容易起了回早,去蹲守他爹,三紙無驢磨嘰了大半晌,試探地道:“爹,我想痛改前非,改頭換麵,重新做人。明兒,不,今兒就去把落下的功課補上,和三哥一起參加明年秋闈。”

他爹拎著華麗鳥籠子,疑心自個耳朵出問題了,就聽到齊嶽扯了一堆,又試探道:“所以,能不能借您幾個人手?”

他爹慢吞吞的:“做你想做的事,爹都支持。”

齊嶽盈眶熱淚還沒到眼角,他爹悠悠來了句:“不過,你有本事就去說動你大伯,讓他給你人手去。或是自己有本事,拉攏住得力手下。否則三天兩頭朝你爹我要人要錢——我可隻想曬個太陽,不想跟你一塊改頭換麵重新做人。”

齊嶽麵無表情收回感動的淚水,一轉腳,就到了長陽山莊。

他爹說的沒錯。

但齊家其餘的奴仆他不敢動,這些年他交友來往,都是些狐朋狗友,沒準兒背過頭就把他給賣了。

思來想去,還是找宣玨比較靠譜。

一想到這,齊嶽就頭大,知難行易,拍胸脯、下狠心、立遠誌是一回事,做起來寸步難行又是另一回事。

他瞬間有氣無力:“……沒。”

他想說清楚昨兒情況,但瞥了眼謝重姒,不太確定要不要在這姑娘麵前說。

謝重姒卻先一步,很是親切柔婉地問道:“這位就是齊嶽公子嗎?”

宣玨提壺續茶,修長的手指拖著瓷杯,垂眸道:“是,之前提到的齊錦姑娘,是他親姑姑。”

齊嶽暗道不對,再親近,宣玨也不會這麼全盤托出,儼然沒留半點底,他剛想說什麼,就聽到謝重姒抬眼朝他看來,雍容淺淡地道:“齊公子,節哀順變。和錦姑娘有過一麵之緣,夫妻二人都很好,唉……可惜了。等新墳立起,我也該是去燒柱香的。對了,我姓謝,出身淮北。”

謝重姒頂替堂妹的身份,眼皮都不帶動一下的。

倒是齊嶽,聽到那個皇姓“謝”字,陡然一驚,又聽到淮北,電光火石間想到了軍旅出身,但腿傷告治的淮北王——原來是位郡主嗎?

那宣玨看在皇家身份上,一路照看,情有可原。

齊嶽匆匆見了禮:“原來是郡主,這幾日唐突叨擾了。日後若是需要在下幫忙的,儘管提及,在所不辭。”

謝重姒沒把這些公子哥的奉承話當回事,隻道:“遠在京外,不想太多人知道身份,還望公子保密則個。”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齊嶽連連道,他再也無法忽視一旁涼颼颼的視線,趕緊轉過來和宣玨說正事,“再借我點人手唄。我想去義莊,挑一對身量仿佛的屍體,替換掉姑姑他們。然後過幾天選個日子時辰,動土開墳進行安葬。”

宣玨垂落的長睫擋住情緒,他溫聲輕道:“成嶺,你還是說說,昨晚你回去後,發生了什麼吧?”

齊嶽一僵,但求人在前,隻好耐著性子,挑重點的講了。然後分析了下齊家的局勢:“蘇州刺史出自大房,以齊孟為首;二房主要聯絡往來較多,反正認識的人五湖四海,我猜沒準他們在廬州也有熟識,才早早得知錦姑姑離開之事;然後三房,唔,可能結交些不大體麵的江湖朋友,具體我不是很清楚;四房你也曉得,靠我大伯撐著,就管管錢啥的……所以,如果我想做族長,還得先在四房做得出色,再一步步來……”

聞言,謝重姒挑眉,語氣古怪:“族長?”

瞧不出來,還怪有誌氣的。

勇氣可嘉。

宣玨不置可否,卻問了句:“你爹什麼態度?”

“他?”齊嶽頭疼,“老頭子隨我胡來,他不管事。”

宣玨輕輕“哦”了聲。

那就是也知道了。

他放下杯盞,喚來白棠,道:“讓蘭木去調人,聽成嶺吩咐就是。”

白棠恭恭敬敬地附身,道:“是。”又對齊嶽道:“齊公子,有安排儘管告之。”

然後就領著齊嶽離開了。

齊嶽不記吃也不記打,被宣玨眼風涼涼掃過的雞皮疙瘩還沒消去,還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起身時,笑嘻嘻地對謝重姒道:“過幾日再帶點彆的花來。金菊秋桂,薔薇百合,美花配美人才合適嘛!姑娘下次見哈。”

聞言,白棠趕緊加快腳步。

他怕再磨磨唧唧待下去哪怕一瞬,主子都要轉變主意,讓他把這活寶扔出去,而不是給派人手。

齊嶽簡直就是個活寶,將院裡本來有些寧和清漠的氣氛,攪得渣都不剩。

謝重姒有意多試探宣玨的棋路,她總得摸摸這位前駙馬的心思,現下卻也沒了多少興致,道:“先不下了,改日吧。”

宣玨眼底深處有幾分被人打擾的不愉,但壓製得微不可見,點了點頭。

他也有要準備的事,又見謝重姒精神不佳,像是困倦了,自然不好打擾,將棋子拾回棋盤,便也暫時離開了。

桃子沒有錦官那麼懼怕宣玨,扯著嗓子告彆:“回見!回見!”

江州司在用清油潤滑左臂機紐,沒空出的手去按住桃子,等聽不到腳步了,桃子才停,江州司也忙完手頭活,對慵懶靠在一旁蒲團軟臥上的師妹問:“你什麼想法?”

“什麼什麼想法?”

江州司不入凡塵,但不是眼瞎,“他對你也忒好了吧。就算是臣子,也不需要這麼日夜照顧著。我看人家沒準喜歡你。所以我問你,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