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夫君(1 / 2)

齊家主宅綿延數裡,占在姑蘇西邊清幽之地。

下人奉來了龍井茶,又默默撩開珠簾,腳步幾不可聞地退出,不敢打擾主人們已經開始了好一會的談話。

宣玨掀開茶蓋,用瓷蓋撥開浮麵的茶葉,對齊章的問話避而不談:“太子的事,身為臣子,不可能越俎代庖,他什麼想法,豈是我能揣摩的——”

他抿了口濃茶便將茶盞托在指尖,笑得意味深長:“不過說回來,世伯,您知道多少?”

明明這位後生晚輩的態度,算得上溫和有禮,齊章卻總有種,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他眯了眯眸,正要說話。

一旁的齊竫卻接過話茬:“我們這邊,不是讀聖人書的料。平日裡也就和金銀銅臭打交道。你若問行商經營,彆說他了,你世叔我都有一肚子話可講。就是不知你要問些什麼?”

宣玨放下茶杯,輕輕地道:“揚州城的那位。”

上次,他探兩人口風,不是一般的謹慎。

就算這次受三房欺壓,他們心裡憤懣,也不會出賣齊家。

所以宣玨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楚家。

他記得很清楚,上世那年硬仗,田陽出兵,截斷氏族聚集起來的誕生自土匪的軍隊,其中多半人來自揚州地界。

*

對於姑蘇,其實謝重姒這段時日,逛得也有點發膩。

隨意在鋪子裡買了點妝粉,準備哪天心血來潮再易個容,她就朝梅家橋走去。

說來,西域大梁國,數百年前出了個女帝衛穀。之後繼位者,有男有女,但近幾代人來,都是女帝掌權,隱隱約約成了個女尊帝國。

究其原因,是大梁國女子更擅機關術,農耕紡織,還是偶爾打仗,更勝男子一籌,才能在政權鬥爭裡,穩居上風。

梅家橋這家雜耍鋪子,是最後一天搭在這了。

鑽火圈的,蒙眼飛刀的,都不算新鮮。

他們隨身攜帶的木鐵機關,和殺傷性不小的精巧武器,才是吸引人的噱頭。

謝重姒出神地看著,心覺有趣,也不曉得和師姐的木臂相差多少。

篝火點燃,活靈活現的機關兔,圍繞火焰疾跑轉圈。

橙光照在謝重姒麵頰上,發髻是江州司今早替她梳的,斜插一隻桃木簪,大氅兜帽摘下,透出如玉的肌膚和嬌豔肆意的眉眼,杏眸裡火光搖曳,水盈清淺。

佳人在南國,遺世而獨立。

旁邊有不少人駐足,一大半因著這熱鬨的表演,一小半的確是因這不似江南女子溫婉的豔麗秀華。

謝重姒自小就生於目光之下,被人打量的太多,也不覺得這些視線太緊逼不適,不過有的卻是放肆,見她隻身一人,肆無忌憚地想上來搭訕。

她隨口應付了幾句,最後迫於無奈,挑眉冷聲道:“我夫君待會便來,公子自重。”

這話又嚇走了兩個人,隻剩最後一個藍衣公子死皮賴臉地不信:“小娘子頭上發髻都是未婚樣式,這般糊弄人可不好。”

謝重姒:“……”

那是師姐手抖,不能把所有頭發盤起來,留了點散發披肩。

她抬手將發髻解開,三下二除五,又給自己挽了個簡單的盤發,插簪固定,粲然笑道:“喏,盤發。”

謝重姒這舉止大膽驕肆極了,是笑著的,可偏偏眼裡有傲雪淩霜的拒之千裡。

姑蘇女子多溫婉,就算遇到搭訕,也是嬌羞躲避。

藍衣公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見謝重姒要走,不由繼續跟了兩步路,道:“哎!小娘子……”

謝重姒本懶得管這些,笑意不減地轉身準備回去,忽然唇角微僵,撞入了遠處望過來的一雙眸。

她是掐算時辰的,甚至沒用晚膳,哪裡料到宣玨會這麼早就離開齊家——

不需要好好陪齊章二人,打打太極嗎?!

宣玨今兒也是一身月白長袍,清湛的藍愈發襯得他芝蘭玉樹,腰間玉帶上沒掛雙環玉佩,而是係著青玉令牌,隱約可見象征家族的竹葉紋路。

他本是視線逡巡,由遠及近地望過長街,觸及到長橋前的某處時,眸光疏忽頓住,笑如朗月入懷。

宣玨五官本就出眾精致,這麼一笑,更是風光霽月,長橋的燈火落入水中,古街的華燈明夜初上,所有的山河錦繡、紅塵光亮都仿佛聚入他眸裡。

謝重姒揣著暖手的手爐,看著不徐不緩走來的人,有那麼一瞬,恍然不似凡塵,特彆是近距離時,與他眸光相對——

是會被吸進去的。

她心跳陡然快了幾分,謹慎而提防地後退半步,和非得糾纏的那位藍衣公子撞上,他“哎喲”了聲,又調笑道:“小娘子怎麼不走了?要是走累了,我請你喝茶不成?”

謝重姒古怪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起了點壞笑,眨巴眨巴眼,用周圍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夫君來啦!”

說著,她邊輕輕喚了聲“離玉”,邊走上前一步,牽住宣玨的衣袖,像是出遊等不到人的妻子,在向夫君嗔怪道:“你怎麼才來呀?都等了好久了。還有人非得問我祖籍何處,看起來不像姑蘇人氏,可我明明都嫁過來幾年了,早就是姑蘇人了吧。”

宣玨腳步一頓,從謝重姒明豔的麵頰上,看到她換了樣式的發髻上,又掃了眼跟在身後欲言又止的藍衣公子,心下有了數:怕是她煩不過,扯謊已婚。

可宣玨沒有戳破,反而牽住她扯著袖擺的手指,朝那赧然的藍衣公子頷首溫聲道:“內子是姑蘇人。公子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藍衣公子是真的尷尬。

他不該搭訕,但千不該萬不該的是,他和這位衣著撞色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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