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挖坑(2 / 2)

桃李芬芳,萬紫千紅人間四月景,群華爛漫。

海棠枝椏斜漫過禦書房,蔣明給宣玨上了杯溫茶,踮著腳步退下,留出足夠空位給君臣密談。

“年春新茶,味道如何?”皇帝沒立刻步入正題。

宣玨抿了口,歎道:“甘醇濃厚,西湖龍井之味,向來絕佳。難得有口福,謝陛下賞賜。”

他傷病初愈,仍舊告病,今日得召,也未著官服。

而是青衣素雅,像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就連發帶都是製式普通的月白寬帶。謝策道顯然注意到了,問:“這身素淨,去清談問道了?這麼急著召你入宮,沒打攪你吧?”

宣玨自然搖頭:“臣惶恐。本就清閒無事,才去道場論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還是秦家。”謝策道中指輕扣桌案,“秦氏一族餘脈頗豐,京官九品之上,足有三四十人。五品之上也有一打。”

他頓道:“朕想殺。”

宣玨眯了眯眸。

謝策道有點過於心急了。

他想為兒子留個穩定無危的江山,這點宣玨心知肚明,但這一年以來,磨刀霍霍太重,比之以往削弱揚州楚家和蘇州齊家的時候,更為雷霆大動。

宣玨還是照著心裡想法如實道:“……陛下,臣之拙見,不可操之過急。氏族勢力仍在,太過急切,小心狗急跳牆。您春秋鼎盛,何足懼慮徐徐圖之,緩慢削弱呢?”

謝策道皺了皺眉,也不知聽進還是沒聽進,歎了聲,道:“算了,先押著審問吧。對了,之前西行,問你事成想要什麼賞賜,你說還未想好,現在呢?可有想好啊?”

宣玨托著茶盞的指尖頓了頓,眸光在帝案的玉璽上,輕輕掃過。默默在心裡念了那兩個字的封號。

然後溫聲而道:“實不相瞞,有。臣心儀一位姑娘許久,想求陛下賜婚。”

“哦?”謝策道來了興趣,“哪戶人家的?好事啊!你且說來,朕即刻為你賜婚,聘禮都給你準備好。”

宣玨將茶杯放下,跪地俯拜,然後直起身,在謝策道有些驚愕的視線裡,道:“同樣,此事也不能操之過急。臣還不確定那位姑娘是何意圖,擔驚受怕,唯恐唐突了她。等心意既定時,再向您討天賜婚事。還望陛下……”

他明目張膽地給帝王挖坑:“到時成全微臣心願。”

謝策道一愣,沒料到宣玨如此珍而重之,擺手示意他起來:“起來吧。這麼可心人家呀?朕倒是有點好奇,是誰家養的嬌俏女兒了。不妨說說看?”

“恕臣不能,還望陛下諒解。”宣玨起身,抿唇為難道,“若此事不成,便是毀了姑娘清譽了。”

謝策道無奈,對難得可心的臣子縱容一兩分,笑道:“隨你隨你。八字還沒一撇就這麼心疼人,等成婚後,還不得讓人壓你一籌?不過朕看你們這群小年輕,估計也心裡樂嗬,朕年紀大了,不攙和,什麼時候事成了,再和朕說罷。”

宣玨感激般道:“臣叩謝陛下。”

他垂眸斂神,一派能為謝策道效犬馬之勞的忠心模樣,又在謝策道吩咐下落座,托起杯盞,啜了口濃茶,難得有些神思不屬——

向謝策道討個浮萍不定的聖旨,他毫無顧忌,作為牽製朝堂棋子和劈砍氏族刀刃,謝策道需要倚仗他。

就算知道他對爾玉心思後心生不喜,也拿他沒什麼法子。

不足為懼。

但他……還是不敢猜測爾玉想法。

前世到了最後,她吝嗇於同他說哪怕一個字。

笑靨如花的時刻,是想親手殺他之時。就算他再甘之如飴,也怕今生同樣如此。

萬劫不複。

既癡迷於刀刃上的丁點甘露蜜糖,又怕再進一步會圖窮匕見,因此不敢說、不敢言、不敢袒露、不敢追問。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心頭血,命裡魂,凝成她。

謝策道見他心神不定,沒再打聽,卻仍舊好奇,心想:是沒聽說過,宣離玉這心思藏得倒深。

畢竟世家出身,舉止溫潤,手腕皆在,聽說京城裡心儀這小子的貴女不在少數,怪不得媒人一個媒都沒做成,感情是心裡念著人?

那姑娘還不趕緊應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九五之尊不僅給自己挖了個坑,更是臆想著給謝重姒也挖了幾道坑。

挖完後,還很樂嗬地又同宣玨聊了一下午,等傍晚時分,才放他出宮。

天金闕的宮道,宣玨早已滾瓜爛熟。

黃昏時分光影混沌,晚霞若彩,絢麗得戳破天際。

他想了想,找了個借口繞到未央宮,其中一個領路的宮人,是宣玨的人,很有眼力地假借肚痛,拽著另一個同伴離去。

四周安靜下來,宣玨從袖裡掏出個小木鸞,放開手。木鸞撲棱翅膀,墜入未央宮內。

謝重姒手忙腳亂接住這隻木鸞時,剛用完膳。她拿果茶漱口潤嗓,以為是宣玨從宮外送來的信箋,展開一看,信上端正寫了幾個字:“未央宮外,摘花贈君。”

她心頭跳了跳,將信紙一皺。然後對葉竹道:“吃完啦,我歇息會兒,彆吵我。”

轉過頭,從後門出去,果見立在桃花林下的宣玨,長身玉立,衣袂隨風,背對著她,抬起了手,像是在準備摘一株桃花。

謝重姒不假思索,輕聲靠近,然後踮腳捂住他的眼,笑嘻嘻地在他耳邊道:“離玉,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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