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擔憂(有增補)(1 / 2)

漓江西靠梁國,東臨百越,長緩地帶礦藏遍地,像千瘡百孔的錦袍,蓋在大齊的最儘頭。

江州司從東穿過,定要過諸族,果然聽她說道:“西北以上,沿途的裴、錢、穀等家,我都拜訪了一遭。他們唱一出大難臨頭,我就演一出趁虛而入咯。這群氏族內裡太腐亂了,小阿姒,你見過老丈人貪汙受賄,東窗事發,將兒媳贈人求平安的嗎?兒子還蒙在鼓裡,以為妻子病死離世了呢。”

她緩緩闔上田薑不瞑目的眼,“所以,我沒忍住,多待了會。”

宣玨:“小姓氏族麼?”

他心知肚明會是這種結果。

山河坍塌,遭殃的都是手無寸鐵的婦孺和百姓。

所以謝策道將臟爛棘手的活甩來時,他思忖很久,才決定這樣下刀出手。

“嗯。”江州司點頭,“秦氏大姓,一時半會散不了架,這些小氏族卻不一樣。依附大樹苟延殘喘,必將先樹乾一步枯萎死去。他們遇到的民怨反噬,也首當其衝。現今成不了什麼氣候啦,但前幾個月,我剛到的時候,很鬨騰。”

江州司頓了頓:“就拿裴家打比方吧。我趁夜摸黑去靈堂轉悠時,他家正在出喪。主家靠漓江刺史撐著,他那三個兒子嚎得震天動地響,嚎完後籌劃怎麼分礦劃財,最後意見不合,大打出手。我蹲屋頂上看完全程。”

宣玨:“……”

江州司這運氣甚絕。

還真給她撞見了裴久——好在這位幫秦家做了不少醃臢事,釀就成千上百冤魂的刺史大人,也在棺槨裡躺著,說不出真相。

宣玨隻想儘快引她跳過這一段,謝重姒卻先他一步開了口:“裴久?”

宣玨心頭一跳。

從田薑住所出來後,謝重姒臉色就沒緩和過。她咬了咬後牙槽,冷聲道:“裴久,為官八年,手下礦難七百餘起,他隻上報三十四次,兩年賑災銀兩吞沒過半,鬨得蝗災時出現過人吃人的駭景。師姐,他竟然安穩地入殮下葬了?”

更何況,離玉身上刀傷,還是因他而起。

“啊沒有。”江州司見她不快,如實說道,“下葬那天,走到半路,棺材就被百姓砸了。屍體滾落下來,在泥水裡翻騰了好幾圈。”

謝重姒這才沒再說什麼。

宣玨接過話來:“民怨所致,死不得安——理所當然罷了。江師姐,裴家往後呢?在這期間,你未曾被波及吧?”

江州司擺了擺手:“不用擔心我安危。裴家往後嘛……”

基本就是樹倒獼猴散了。

她見師妹很在意裴久,說完其餘家族後,又回過頭來插了句嘴:“聽說裴久是誤傷朝廷官員,被反刺而亡的。太過具體我也沒……”

“打聽”還沒說出口,一旁金繁一哂:“師姐,那位朝廷官員,就在你麵前。這段事兒他門清,之後讓他給小師妹講就行,你快點說你的事兒!”

宣玨無奈地迎上金繁掃來目光,道:“已事無巨細告知殿下了。”

這倒在江州司意料之外,她道:“行。”

然後輕聲道:“最後,到了秦家。秦氏自十代以上,皆供奉偶人。每代一人,取八字相陰者。到我這一代,不知為何選了我。師父說我並不是八字陰,而是半陰半陽——也不知他憑空怎麼捏算出來的。”

“八字相陰?等等。”謝重姒的確記得江州司說過,她是因八字不合而被棄的半成品,恍然間她想到了什麼,“八字相陰,陰……”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秦雲杉,但又不確定她八字。昔日宮妃冊錄,謝重姒翻閱過,但時隔幾年,早忘了個一乾二淨。

“讓我想一下。”謝重姒說道,“……蓮嬪昔日宮殿,在東南側,天監司的說法是主陰過盛,要用陽氣相庇……”

謝重姒眉心跳了跳:“她八字全陰!”

不止是謝重姒,在場諸人,心裡儘皆一跳。

本是八字相陰者,能作為偶人備選,江州司分明不是,卻被選上,秦雲杉當年是,卻順遂活到如今。

無論如何,秦雲杉絕對有可能知曉內幕——畢竟此事與她密不可分。

謝重姒當機立斷:“師姐,現在就和我入宮。”

“殿下。”宣玨卻喚住她,“秦氏在冷宮吧?秦家暗線不少,勢力仍在,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送信出宮,就可見一斑。依我之見,先查冷宮附近是否有機關危險,再通過田薑老夫人那邊,循序往上,拔出暗線。”

他看向江州司:“要是不急這一時,還是穩妥為上。”

江州司十幾年都挨過來了,自然不急這一時:“我沒問題。”

謝重姒見狀依她,馬不停蹄地安排部署去了。

眾人口裡的冷宮,如今萬籟俱靜,靡麗中透著**死氣。

說是靡麗,是因為有女子麵色瘋狂坐在大殿之上,用穿著繡花鞋的腳,死命踩住宮婢頭顱。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宮婢被迫磕起了能讓額骨碎裂的響頭來。

不出片刻,鮮血橫流,在灰白石磚上繪就了幅色澤淒厲的卷軸。

那宮婢還在不斷地求饒:“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啊!蓮嬪娘娘,饒命啊!”

“蓮嬪?娘娘?”不知過了多久,女子才停下動作,像是咀嚼啃噬這幾個字般,“哈哈哈哈,封號剝奪,打入冷宮……我早就不是娘娘了呀!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這麼說……”

她起身,走到宮娥麵前,抬手按在宮婢頭上。那觸碰溫柔和善極了,甚至心疼人般摸了摸宮娥的頭。

宮娥心驚膽顫:“娘娘——”

秦雲杉笑意也扭曲瘋狂,逡撫的掌心猛地下按。

“咚!”

“是在嘲諷我嗎?!”

秦雲杉尖叫怒罵,和宮娥頭顱碰地聲,同時響起。

猛烈敲擊一次尚嫌不過癮,她又提拉起宮娥散亂發髻,抬起、撞擊,抬起、撞擊,往複數十次後,本就奄奄一息的宮娥,徹底動彈不得,額角冒著鮮血,頭骨凹陷,倒在血泊裡,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