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畫卷(2 / 2)

就爾玉的鬨騰性子,恐怕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不得安眠”。

宣玨剛想拒絕,就又聽到她豎著手指發誓:“保準不胡來了,你儘管睡。戌時睡,睡到日上竿頭我都不吵你。可行?”

宣玨:“……”

謝重姒又雙手合十,道:“離玉,我怕黑,怕鬨鬼,皇兄這地兒晚間不好升燭火,留燈又太亮招眼,睡不安穩。我好幾晚沒歇好了,你就留下來陪一晚唄!”

這話純屬扯犢子——侍奉在側的下人如此之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鬼魂給淹死。

實在不行,葉竹還可以睡在外室榻上作陪守夜。

隻不過能得到她紆尊降貴的撒嬌耍賴,實屬殊榮。平日裡也隻會哄當今聖上。

宣玨沒挑破,無奈地道:“好。正好明日你接見王爺門客官僚,我也參與。和溫老交代過了,今日是路上碰巧遇他,閒談幾句,一路跟過來的。”

宣玨的消息比驛站快馬稍快一日。所以他前一日焦頭爛額,今兒反而鬆閒下來。

在內室隨意撥弄琴曲,由謝重姒會客時睜眼說瞎話“請了個琴師”,隻在晚間入睡前問了句:“琴師?”

謝重姒倏然正色:“駙馬。”

宣玨失笑,低聲道:“睡罷。”

或許是今日提到往歲過多,又或許是鼻尖氤氳繚繞了點她發間愛用的熏香,午夜夢回時沉陷的低迷,是那年的禦書房。

應當是個午後。年中剛打了場與東燕相交的勝仗,邊關境內諸事大定,百官慶賀。

“氏族這最後一支軍隊留作對付燕軍,真是神來之筆。”田陽歎了句,“然後咱們再上,打得那群東燕鬼子哭爹喊娘,爽啊!”

宣玨不置可否,半聽不聽,有一搭沒一搭應付將領或真情或假意的奉承,然後將話題轉到他們自己的功績和行跡上,誇讚總結再提點幾句。

出神的縫隙裡,他眼神往屏風後飄去。隱約能聽到徐徐紙張翻頁聲,細如春蠶啃噬桑葉,幾乎微不可聞,這群向枕戈待旦,對風吹草動都洞若觀火的將領們也未曾察覺。

他卻聽得清楚。心想:四分之三處。

盛世文臣,亂世武將。

大齊雖有猛將,但之前除卻虱子般到處惹個亂的土匪,勉強算是國安無亂,再者江家壓製,百年來除了戚家異軍突起,這群良將幾乎無法冒頭。

眾人興奮難言,隔了許久才想到告辭。

等最後一個來報的武將恭謹告退,宣玨才走到屏風後。

夏末炙熱的光自斜窗灑進,榻上的人半撐螓首,慵懶地翻著書頁。那本書就剩幾頁,快看完了。

近來和她齟齬頗多,宣玨冷著臉,好一會沒說話。然後才緩了幾分聲問道:“我給你拿下冊吧。”

說著,他走到金絲檀木書架前,對著浩瀚如煙的書卷,憑借記憶準確找尋到隔間一角。

謝重姒卻懶洋洋地道:“不了,我自個兒拿。”

又道:“彆動,你拿過的我不想看。”

宣玨抿唇,不再自討苦吃。那本書很高,以她身形踮腳都不能直接夠到,宣玨背過身向外走時,就聽到小木幾拖遝的聲音,許是她將木凳挪來,墊在腳下。

忽然啪嗒作響,像是抽書時用力過猛,木架倒下。撞擊在各處,劈裡咣當驚天動地。

素來寧靜的禦書房內,都仿佛激起了層灰,在室內尋繞起伏,縹緲不定。

宣玨猛地停住,向後看去,隻見角落裡的書果然灑落一地。甚至有一本飛到了他腳邊,是《易經》。

至於其他的珍奇孤本、尋常書籍,都攤作一團。

宣玨心頭一跳——

謝重姒茫然地陷在一堆書卷裡。最麵上,是一盒長匣,匣中的畫卷同樣半落在外。

她先是摔疼了般“嘶”了一聲,搓了搓紅腫的右臂,像是對畫卷有些好奇,伸手去拿。

“彆動!”宣玨阻脫口而出,卻還是遲了一步。

謝重姒已經緩緩打開卷軸,然後不敢置信般,呆愣地看他:“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