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被他這幾句輕飄飄的話氣得臉色發青,擺擺手道:“言重。顧相莫拿孤玩笑了。”
“咱們何時抵達滄州?”顧九冰遠眺邊線,看著連綿未絕的狼煙淡淡地道,“滄州算是最後一站了吧?”
謝溫臉色微變,咬牙道:“滄州?不用去。如今那裡姓戚。沒必要去討這個嫌。”
想到儘皆被拔的暗線棋子,以及江家所有附近的人脈兵係,謝溫隻感覺心頭滴血。
“哦?”顧九冰笑眯眯的,又察覺到可以挑撥離間的縫隙,引著他向下說去。
沒料到謝溫閉了嘴,顯然痛恨之至,不想多談一句。
邊境的風愈發大了,遙遙吹起南方特有的細沙。
顧九冰的最後一站是窕城。
謝重姒得知這消息時,眼皮跳了跳。窕城距離滄州不過十餘裡,近若鄰裡,要是三哥真去滄州一趟,矛盾交雜,易出問題。
但得知謝溫一行人窕城之後便返還京城,她鬆了口氣。
一旁葉竹在勸她:“殿下,您早點歇息吧,明兒再忙。您昨晚睡得不安穩,都累得說夢話了!”
平日裡殿下安眠甚穩,雷打不動的。
謝重姒奇道:“我說什麼了?”
“奴婢在外間,聽不甚清。隻曉得殿下您說……”葉竹吞吞吐吐地道,“說什麼彆離開望都,還說南亂未定,一人亂逛不安全……您不會夢到宣大人了吧?”
謝重姒怔了怔,這話耳熟,她應當曾經說過。但定然不是近期說的,也不知是否是對離玉說的。
夢痕無跡,沒甚印象,她失笑道:“我哪記得,就你會猜。行了,熄燈吧,要睡了。今兒晚上我好好記著夢,明早彙報給小葉子聽,可行?”
葉竹翻了個白眼,替謝重姒熄燈滅燭,去外室守夜了。
謝重姒平日鮮少入夢,但近來憂思繁多,覺又少又清淺,再加上被葉竹這麼一提,她竟然茫茫然不知身處何間,隻有個模糊的念頭,好像也是太元六年。
同樣是個下雪的清晨,鵝毛雪花變成細碎的雪沫,掛在她襖裙絨羽上,被她輕輕拂去。
然後躊躇抬頭,勉強而擔憂地道:“要不,離玉,你彆離開望都了吧。南亂未定,戚將軍剛領著兵甲出征。一個人亂逛不安全。就算有暗衛,也難免照顧不周。”
更何況父皇派去的人哪裡是保護的?
是監視的。
肯定不會上心。
宣玨廣袖翻飛,歎了口氣,俊朗如畫的眉眼卻像卸去偽裝掩飾,反倒輕鬆些許,笑了笑,溫和地道:“殿下不用憂心。”
謝重姒在夢境裡回過神來。
哦,原來又是那年離京遊曆。怪不得葉竹聽到她的夢囈。
之後宣玨便會贈她雙環玉佩,再然後,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回公主府。
此時父皇剛賜下府邸,裝飾布局需由她定奪。
又累人又折騰。
謝重姒看著自己接過玉佩,正琢磨著怎麼能醒來,或者換個有意思點兒的夢,忽然覺得不對勁。
她並未跟隨前世自己的視角開啟無趣的瑣碎。而是青煙遊魂般綴在宣玨身後。
隨他出了京。
這倒是有趣,謝重姒來了勁,飄來飄去,在宣玨麵前打著轉兒,見他毫無反應,全然見不到她,氣呼呼地盤腿杵在一丈遠處,半晌,又眼巴巴地湊到麵點鋪子前,問宣玨:“餛飩味道怎麼樣?好吃嗎?我也好想嘗鮮啊……”
宣玨當然沒反應。
垂眸用餐。
他吃食斯文,在市井煙火的嘈雜裡靜坐,竟也被他坐出了點焚香靜室的優雅。
謝重姒乾脆坐在四方木桌的一旁板凳上,撐著腦袋側頭看他。甚至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臉。
果不其然戳了個空。
她“哎”了聲,惡人先告狀:“小氣鬼,臉都不給我戳一下。”
到處亂逛還不累的阿飄狀態實在美好,謝重姒隻需要當個小尾巴,就能跟著遊覽風景品略山河,滿意至極。悠閒怡然地快要忘了夢外焦頭爛額,也幾乎忘了此時宣玨在背負什麼心情行走大齊。
就單純好奇雀躍地跟著他。看他騎馬過古道,綠意蔥蘢蓋人眼,襯得公子眉眼溫潤,人如畫卷;也看他隨意擺個攤就問診把脈,略收薄財充做路費,或是筆墨丹青換了酒錢;還看得江舟聽雨,樓台望月,與客把酒言歡;再後來,還有塞北沙漠,他射獵比試,贏了花環,周圍人起哄,讓他戴在最喜愛的姑娘頭上,他無奈一笑,似是不慎脫手,極通靈性的駿馬替他化解尷尬,頂住花環,美滋滋地轉了圈。
謝重姒笑眯眯地和馬兄麵對麵,指著它頭頂花環:“我的。還我。”
馬兄似是震驚她的不要臉,鼻腔裡噴出熱氣,要拿蹄子撅她。明知踢不中,謝重姒還是悠悠然躲開,躲到宣玨背後,狐假虎威道:“本來就是我的嘛!”
當然,偶爾也會吃個豆腐。反正某人也看不到,那她也不需故作矜持,眼也不眨地欣賞。
每次宣玨出浴總是手賤地想摸一把,仍舊是摸個空,最後謝重姒心道:早晚要找回來摸個夠。
瀟灑無憂的遊曆旅途風平浪靜,直到那天,有人避開暗衛,和宣玨見了一麵。
不用猜想,也能知曉是氏族勢力,他們開門見山:“宣公子,許久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