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把刀(1 / 2)

付喪神, 是神靈中的末位神。可神雖為末位,照樣是神。

以凡人之軀,契長生一族;憑靈力之樞,馭刀劍一生。隻戴“審神者”的頭銜,供養近百付喪神, 真能這麼容易?真能不付代價?真能不挑人選?

不,並不。

正如人類喜歡挑選刀劍一樣,刀劍也喜歡挑揀人類。且, 刀劍作為凶兵利器, 挑揀主人的條件隻會更苛刻。

但現在,刀劍不分長短,全數塞給人類;人類不辨好壞, 總能接手刀劍。

當為了求一個數量增加的滿足, 而下意識地調低兩邊的質量後,不僅會造成內部的重重矛盾, 還會拉低整個隊伍的檔次。

刀劍付喪神的誕生是為何?

為了對抗溯行軍,為了守護曆史,為了穩定時間線和命運線。

對抗溯行軍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是一場戰爭, 無法避免、不是兒戲, 乾係甚大、牽扯很廣。

可時之政府這垃圾做了什麼?

聽說溯行軍有萬萬億之巨,竟想著本丸也來個千萬億。

對“選將”降低標準, 而為了適應這些低門檻的“將領”,還被迫拉低了一堆好兵的素質。

結果顯而易見,三十年過後, 問題非但沒得到解決,還愈發嚴重。

偏生都到了這個節點,垃圾時政還沒清醒,成天忙著勾心鬥角。說真的,等付喪神暗墮數量多了,不需要溯行軍出手,這個世界也得玩完了。

與其寄希望於垃圾時政的幡然醒悟,還不如收攏暗墮付喪神整編一支軍隊,去宰了那群高層,利索換血。

隻是,不使用“正義”套路推翻的統治,遲早會輸給下一個名正言順的“正義”。

讓暗墮付喪神宰殺人類,隻會增加人類對付喪神這個群體的恐懼。再經過時間的發酵和沉澱,完全不利於戰局。

秦尋真並不想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

此刻已至淩晨一點,可秦尋真與魔化藥研的對話並未結束,隨著不斷地深入分析,在秦尋真的連續發問中,魔化藥研也摸不準方向了。

秦尋真:“本丸中的刀劍付喪神是分靈,假如你們暗墮、折斷、刀解、碎裂,會歸於何處?”

魔化藥研不確定道:“聽說……都會回歸本體?”

秦尋真挑眉:“哦,回歸本體?”

“暗墮後的刀劍會轉化為溯行軍,而刀劍,斬殺溯行軍。那麼問題來了,溯行軍死亡,歸於何處?也是你們的本體嗎?”

“本體,真的不會被染黑嗎?”

魔化藥研一愣,回答不上來。

他蹙眉道:“我從溯行軍身上,感覺不到同源的氣息。”

秦尋真垂眸:“既然不是同源,那麼,溯行軍的‘源’在哪裡?”

“它們也分短刀、脅差、打刀……凡是刀劍男子有的品種,它們通通都有。”

“數量萬萬億呐,天下名刀才幾何,而它們,竟有萬萬億。那麼,這個數量從何而來呢?”

魔化藥研的眉頭皺起,腦筋打成了死結。

“溯行軍是不是也像你們一樣,有‘本體’的存在。它們是不是也像你們,能被不斷召喚,死後回歸‘本體’?”

魔化藥研:“你到底想說什麼?”

秦尋真輕笑:“你知道,一名刀匠要打造一振名刀,得消耗多少廢棄的劍胚嗎?”

“每一振名刀的背後,都埋葬了無數終生見不得光、被拋棄被放棄的次等貨。”

“你又知道,一振名刀的威望,要折斷多少普通刀劍才能樹立嗎?”

“每一振名刀都沾血,踩著無數同類的屍骨、飽飲人類的鮮血,才獲得後世的追捧。”

“溯行軍從哪裡來?”

“誰知道呢?”

“戰場上亡魂無數,劍塚裡斷刀悲鳴,被棄置的胚體何止千千萬。它們,都能成為溯行軍的來源。”

魔化藥研似是想通了什麼,臉色一變。

“人類能憑借名刀的本體召喚付喪神,焉知不會有人在掌握這種術法後,收集普通刀劍,召喚那群分靈。”

“如此一來,不除幕後之人,溯行軍永遠無法被銷毀。”

“當然,這隻是猜測。”

秦尋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魔化藥研的變化,待發現他驚愕的神色不似作偽,她就明白,這振魔刀可用。

“知道我為何要留下你嗎?”

“因為你是暗墮刀,所以很珍貴。”秦尋真緩緩道,“如果你能潛入溯行軍的陣營打探虛實……”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儘,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對方回應。

她需要可利用的、能被掌握的暗墮刀,去證實這個猜想究竟是對還是錯。

魔化藥研許久無語,隻是身上的黑霧在層層拔升:“人類啊,即使我們暗墮了也照樣想榨乾我們的價值麼?”

他嗤笑一聲:“想讓我做事,可以。刨除包丁的因素,我能得到什麼?你又能給我什麼?”

“審神者,我隻剩一個月的時間,不進食會死得更快。既然我逃不過,為何要選擇替你賣命?”

“將你本丸的鶴丸從前線送回,我已仁至義儘,可不欠你什麼。”

魔化藥研眸中血光閃動:“你沒理由,讓我必須付出什麼!”

秦尋真笑了,她覺得刀劍雖然暗墮了,可腦子可算沒生鏽。而作為一個生意人,她就喜歡對方主動跟她談條件。

這就意味著……主動權在她手裡。

秦尋真淡淡道:“既然暗墮能打破桎梏,那麼……重新鍛造暗墮刀,能不能換來一個全新的你們。”

魔化藥研的冷笑就這麼僵在嘴角,眼眸微微瞪大,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暗墮,意味著‘第一次質變’。從被契約的神靈到魔物,你們已經換了一種方式生存,那麼,再來一場‘二次質變’呢?”

“暗墮是死,重鍛也有風險。在‘死亡’這種最糟糕的大前提下,重鍛也沒什麼可怕的吧?”

“萬一成功了呢?”

秦尋真的言語似有魔力,足以將任何人蠱惑:“萬一成功了,你們就是衝破了桎梏的另一振刀。”

“全新的開始,全新的身份,不喜歡嗎?”

“可以活下去,去經曆更多的人和事,不想要嗎?”

魔化藥研的手,微微顫抖:“重鍛?”

“誰來重鍛?你麼?”

秦尋真瞥了他一眼:“材料我出。”本丸那麼多資源都快發黴了==

“刀匠我找。”曆史上那麼多人類刀匠難不成是擺設?

“靈力我付。”這玩意兒她太多了一點都不費錢。

“我不保證能不能行,但你需要告訴我敢不敢賭。”

大餅畫好了,激將法用好了,剩下就看你的腦補和勇氣了。

魔化藥研深呼吸,閉上眼後複又睜開:“你要我做什麼。”

秦尋真知道這是妥了:“找到你的同類,我會給你們騰一個安身的廢棄本丸。”

……

將魔化極短“放歸”前線後,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已是清晨日升的時刻。

一宿未睡的秦尋真帶著自己的刀原路折返,而太郎太刀背著沉睡的鶴丸,走得穩穩當當。

黑鶴洗白白後,依然是純白色的熊孩子。

即使這同僚搞事能力MAX,可他並非真的毫無防備,光看他眼底的青黑就明白,這大半個月沒好好睡過覺。

故而,就算他趴在太郎太刀的脊背上睡得口水橫流,也沒誰開口說話打攪,這是他們所能給予同伴的、無聲的溫柔。

待他們回歸本丸,秦尋真便遣人去倉庫清點資源。雖說給暗墮刀劍畫了一張大餅,但說出口的話,無論如何都得實踐。

隻是倉庫資源著實太多,一時半會兒絕點不完。秦尋真沒興趣監工,乾脆當了甩手掌櫃。

眼見自家姬君回了天守閣,沉默許久的石切丸才湊近了三日月,輕聲道:“給暗墮刀重鍛……這個是,什麼意思?”

三日月:“字麵上的意思。”

同刀派沒有秘密可言,都是“三條”家的刀,三日月自會提點。

“姬君第一次說起‘重鍛’,是為我們。”三日月動了腳步,石切丸自然跟上,二人漸漸轉入了刀派附近。

三日月:“頻繁遣出隊伍往返戰國,就是為了一名妖怪刀匠。”

“至於暗墮刀重鍛……”

“不難理解,姬君需要一些試驗品來測試重鍛的成功率。”三日月平靜地解釋道,“重鍛啊,意味著灼燒、融化、聚合、成型、鍛打。”

“在我們尚未萌生靈智時,這種痛苦沒什麼。可當獲得人身,有了感知後,或許無法忍受焚燒的疼痛。”

“刀體或能忍受,人性未必可以。”

“為什麼首選暗墮刀劍——憑心而論,敢於暗墮弑主、孤注一擲的刀劍,其心性和耐力必定絕佳。若是連他們都熬不過,姬君怕是會重新製定計劃。”

“我們是她的刀,在沒有萬全的把握前,她絕不會動手。”

“而暗墮刀劍,橫豎都是死。若是成功了,便是蛻變和新生;若是失敗了,就是宿命和解脫。”

“在這一場角逐裡,無論暗墮刀最後是成是敗,贏的人都是姬君。”

石切丸一愣:“為什麼?”

三日月歎道:“姬君說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嗎?”

“‘我不保證能不能行,但你需要告訴我敢不敢賭’……換個意思就是‘生死有命,成敗自決’。”三日月嘴角抽了抽,“這其實是一種典型的……推鍋說法。”

說白了就是——我就給你提個意見,我也會幫你,但失敗了是你的命,不是我的錯==

石切丸:……

推、推鍋?!

三日月苦笑道:“正因為她的不確定、不肯定,又兼之給予暗墮刀希望——暗墮刀會覺得,多活一天是一天,做個交易也不虧。”

“他們會率先履行義務,再在撐不下去的時候,享受‘權利’。”

“成功了,姬君和暗墮刀雙贏;失敗了,姬君照樣得到想要的情報,暗墮刀也願意認命。”

“甚至,因為姬君幫助過暗墮刀……”

“你覺得我們日後上了戰場,還需要防備暗墮刀嗎?”

石切丸徹底傻了,他真的想不到裡頭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三日月望向天守閣,喃喃道:“姬君啊,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想要留住她,隻有給足她想要的利益,並能證明自己無限的價值才行……”

“我們,還差得遠呐。”

難怪願意留下那振對審神者心懷不滿的包丁,難怪執意要接觸那振暗墮魔化的極短,難怪在開學之初就同意“資源換學費”的事……

她會用行動告訴暗墮刀——你們暗墮前想保護的刃,我願意收留。

她會用言語告訴暗墮刀——你們如果想要重新開始,我願意幫助。

她會用資源告訴暗墮刀——你們儘管在敵方陣營浪,我願意支援。